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是日也,天高云淡风轻近午天,踏绿荫而行,与心上之人相约同游,面虽波澜不惊,心却忐忑异常。着春衫,搭玉佩,别发冠。策马游街至约,未携奴仆,未知内务。我只想着去见她,就像少年心动,是仲夏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又像少年心动,是连续的,是炽烈的,有空间无限与时间永恒。

    “姬昶。”

    近日有传言太子纳妾,我未闻她是否知,我只知三年祈福偶遇,皆是人精心安排。世间本问弄雪飘枝,祈福寺中,何日重游。我欲缠腰骑鹤,烟霄远,旧事悠悠。我慕她,是须记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我不想瞒你。”

    我心百转千回,是怕,是躲。我怕从此再无这人,看她笑,会轻扬唇角;看她皱眉,欲以身代劳。

    春日游,一路行舟。已是朝暮之景,夕阳笼着岸边林景,增了几分不同往常的色致。薛至怀一面观景,一面将这几日见闻记载下来。她逆光站着,投下阴影。

    薛至怀呆人呆福,在船上也如履平地,三姐这些天可不好过。眼尖瞧见三姐动作,她急急去扶,“三姐姐,可好些了?”又着姜姜拿了在薛府时备好的渍梅,送去三姐处,柔声劝慰,“三姐姐,吃点这个,兴许好些。”

    裙角沾了些水她也浑然不察,只一个劲儿轻轻抚着薛至欢的背,嘴里呢喃,“欢姐儿,欢姐儿。乖乖,摸摸就不难受啦。”

    “嗯。”

    鸦睫颤了颤,抬头去看榻上那似忽然真情流露的人,无辜的眨眨眼,撇清了姬昼这暗戳戳给两人拉联系的干系。

    “其实我们还是很多不同的,我不会担心被爹爹责罚,也不会担心玩不成课业,薛大姐姐会帮我的。”

    虽能察觉到两人关系较之朋友多了几分暧昧,却未曾到达能堂而皇之剖析彼此的境地。更何况,这些事,本不是她可以置评的。因而虽将姬昼这番真情表露听进了心坎,却没有对此做出评价,只在心里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太过勤奋学习鲜少出门以至于功力下降,不然怎么最近老被这登徒子撩到呢,顺便打岔将话题撇开。

    “我听安福和成福姐姐说,你因为没完成课业被官家调到德字班了?”

    这位孔大郎君真是——好生大胆。

    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至缘陡然一惊,险些轻呼出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才将将掩饰住自己的失态,未教旁人看出端倪。

    她本已是寻了空隙落座指望忘却方才那阵莫名悸动,却不成想那人竟沿着屏风一路跟来,在对侧喁喁私语,也不怕被别人瞧了去。至缘听得第一句时便起身欲离,然而那人温声询问,原本清朗的声音平添三分柔情,字字句句均似无形藤蔓蜿蜒而上;她陷在这言语织成的密网间,一时间竟挪不开脚步。

    想她行动小心,瞒过了这侧所有的闺阁千金,而他身在彼端,竟然一一看在眼里;更不知他是从何发觉她对高丽的特殊情意。身为男子,却细致如斯,实在难得。只不过,无论这孔大郎君究竟有几分确信,自己都是万万不能承认落人口实的,更罔论告知她的身份。

    “郎君误会了。”至缘并不回头,却也感觉面上发烫,顿了顿才稳住声音轻声低语道,“方才我不过恰巧立于屏风旁。至于郎君所言,一概不知。郎君出使高丽乃是美事,何不趁早归席再叙,免教他人久候。”

    言罢也不待那人回应便带着屠苏桑落匆匆离去,出门走出许久,终究忍不住驻足回望。此时恰值流霙纷纷,落在发尾眉间,触之微凉——罢了,总归是冬日萧寒,纵有破土萌芽之意,终非良机。

    有缘终至无须憾,留待共与春风归。

    自那日梅宴一别,她便对那位不拘小节又娇蛮可爱的帝姬多了几分好感,两人间的交往多了不少,尤其是到了春季开学后,安福帝姬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是薛长第二了。

    桌上摆着刚从芙蓉糕里拿出的纸条。她捧脸坐于桌前,有些纠结。若是别人邀请,她定然是不会去的。从前听闻拜月县有拜月教的余孽,晚上出门本就不安全,更何况夜游这种事,若是被家中长辈知道了,不知要挨多少罚。可是……纠结再三,天性战胜理性。她折了小小一截桃枝,在尾端刷刷刻下“丫丫”两个字。乘课室空无一人之际,将桃枝放在安福帝姬桌上。

    春游第三日夜,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推了推她,又听到狗吠,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夜里视线昏暗,让本就视力不太好的她更加看不到东西。她等了几天没动静,以为情况有变,计划取消,入寐之前身上脱得只剩亵衣。着急忙慌起来,胡乱套了几件不知道是谁的衣服,凭着模糊的印象找到放酸梅汤的地方。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好家伙,蝶儿这小丫头也真是不把她当人看,准备了一只比她腰还粗的坛子,这哪里是她能搬得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