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乌云低垂,天色晦暗,豆大的雨点打在端门城楼瓦砾上,发出霹雳啪啪的声响。白茫茫的大雨笼罩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意。

    端门是紫微宫主门,相当于大兴城的朱雀门,端门中轴线两侧分布着朝廷的各个官署,在其正南方是飞架在洛水两个岛上的黄道桥、天津桥、星津桥。

    杨侗默默的注视着滚滚东流的洛水,心中多了一抹庆幸,当年将洛阳定为国都之后,为了天朝上国的颜面,精擅风水学的大臣对紫微宫进行重新推演,不仅对富丽堂皇的紫微宫进行了推倒挪移,还对类似于‘九龙朝圣’的‘五水绕洛城’的五水进行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大修缮,工部对五水主河的洛水进行了裁弯取直、疏浚浅滩、加固险段等工作后,又对周长两百里的西苑加以疏浚、固堤,正因为当时做得彻底,适才使洛阳免受洪涝灾害。若是按照刚刚接手那样,连日发了疯的大雨,必使五水绕洛城变成五水困洛城。

    而后轻叹一声,将奏章放置于案头,起身站到窗前,推开窗子,一蓬雨水被风势裹挟着谢谢吹入殿内,一股湿润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念及没完没了的雨,以及黄河下游险情,杨侗轻叹一声,目光由近及远,龙门两山尽皆笼罩在迷蒙雨幕之中,如真似幻,令人看不真切……

    是不是应该去龙门石窟拜拜?

    算了吧。

    杨侗为忽然滋生的荒唐念头感到荒唐。

    拜佛?

    还不如去龙门西山的凤翔宫泡泡温泉,说话这么久了,还没泡过温泉呢,改天带大小老婆去泡泡。

    心潮起伏之际,礼部侍郎张宣大步登上城楼,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

    “张侍郎免礼!”杨侗问道:“何事?”

    “回禀圣上,颉利可汗之子叠罗支求见。”张宣道明来意。

    “带他来吧。”杨侗忍不住笑了起来,颉利可汗当大可汗之初太过嚣张,得罪了一大票人,在他屡次三番败给大隋之后,大家都不愿跟他混了。突厥人跑去效忠与大隋友好的南部可汗阿史那思摩;铁勒分裂成了夷男为首的薛延陀、契苾何为首的契苾,除了死忠分子之外,颉利可汗现在没有什么外围势力。

    大家都知道大隋不喜欢他,导致他的大舅子夷男都怕跟他当盟友。不过他毕竟是突厥的正统继承人,倒也有一批忠实的追随者,比如说执思失力、阿史那社尔、阿史那结社率等人就是突厥杰出青年人物。

    尤其是这个阿史那社尔,十一岁时便以智勇兼备闻名、能征善战,精通汉家文化,小小年纪便成了地方上的小可汗。他以汉人仁政来治理突厥百姓,深得其部落的爱戴,使整个阿史那部落上下一心,行军作战更是勇谋兼备,而且此人乃是颉利可汗的忠实大将,支持颉利可汗仿效中原,建立一个高度集权的突厥王国。

    正因为有着这些人的全力支持,使颉利可汗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吞并了一个个小部落,事业得以蒸蒸日上,努力向集权制国家蜕变,若是现实建制的目的,他的战斗力、实力绝非阿史那思摩、夷男、契苾何力可敌。

    杨侗却认为颉利可汗有些想当然了,中原能有今天的局面,是经过千多年的融合,牺牲了无数无数人的利益,外加雄才伟略的秦始皇的造就,才慢慢养成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大一统思想。而草原人改变不了他们逐草而居的生活习性,这也意味着他们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多呆久呆,这就意味着不能集中统治,就凭颉利可汗等数人意愿,以及过度的武力变革,反而会出现致命的破绽。

    与之相对,吐蕃的朗日赞普就做得相当漂亮,他先把自己的部落子民定居起来,努力在四方学习农耕技术,让子民过上了美好的日子,以成功的样板来吸引更多底层百姓自发自愿的前去逻些定居,接受统一安排及统治。这种自下而上、为民谋利、内王外霸的变革方式,无疑最适合生活在环境恶劣中的游牧民族。

    不久,张宣领着一名突厥青年匆匆走上城楼,这名男子二十余岁,长得身材魁梧,双眼深陷,却是颉利可汗的爱子叠罗支。

    叠罗支几步上前,匍匐在杨侗脚下,竟尔行了一个大礼:“叠罗支拜见圣人可汗陛下。”

    “王子请起!”杨侗给张宣使个眼色,张宣上前将他扶起。杨侗又笑问道:“听说你们草原打起来了?”

    叠罗支点了点头,垂泪道:“正是,我奉父汗之命前来向圣人可汗求助,请圣人可汗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