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楼没想到叶斡宁肯受自己一掌,也要杀了叶绝之,心中大悔道:“我真是痴了,他既然叫燕常作三弟,相依为命十数年,二人的感情岂能比我和再兴大哥的差了?”于是疾步纵跳下去,闪身到叶斡面前,一记“玉龙莲台”推在肩上。这一掌暗藏了莲花飘云掌的精要,内力柔而不衰、绵而不绝。叶斡一下子踉跄撞出去,口吐鲜血,半天不能爬起身来。

    断楼看着秋剪风,愧疚道:“秋姑娘,我……”秋剪风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了。

    吕心见叶斡受伤,下意识地便要冲过去,柳沉沧冷冷道:“心儿,你要做什么去?”吕心一怔,随即收回了脚步道:“没什么。”目光中的那一缕牵挂,也很快消失了。

    尹义记挂尹节的安危,走到方丈室门口想要进去,却发现门被从里面紧紧锁住,只好叫道:“师妹,你怎么样了?师妹?”连叫数声,尹节却并不回答。尹节焦急之下,想要破门而入,却听里面一个男声道:“施主放心,尹节施主暂无大碍,且请退去吧。”

    尹义一怔,旋即明白这是少林武僧在里面,既是看护尹节的安危,恐怕也有监视之意。他回过头去,只见忘苦略带歉意地对自己欠欠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尹孝道:“师兄,师姐她是女中豪杰,在一切事情都完结之前,是绝对不会寻短见的。你快把我带到少林寺山门,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去办,方能保得万无一失。”

    对于这个平时足不出户、身体孱弱的师弟,尹义平素只是怜惜爱护,可自从他接连点破尹节和柳沉沧的真实身份之后,便更加了十分的敬佩。他一言一行,无论多么匪夷所思,必有其道理,便道:“好!”飞身跳上殿顶,将尹孝背了起来。正要起身,却觉顶门一沉,一片黑影矫然而至,向自己天灵盖压来,抬头一看,正是萧乘川。

    原来,尹义对尹孝敬佩,萧乘川对尹孝则已是十分的忌惮。觉得这个弱不禁风的恂病青年,实比自己以往任何敌人都要可怕。现在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必定对自己不利,顾不得伤势尚未痊愈,拼全力出了一招,要先去了尹孝的性命。

    尹义连忙挥臂格挡。可他内力虽远胜在场诸位掌门,却又哪里是萧乘川的对手。正当此时,忽然白光一闪,一阵清风拂面,冷画山皓腕交叠,将萧乘川这左爪“捕风”,右爪“捉影”捕捉住了,轻道:“尹义,快走吧。”

    尹义不敢耽搁,对尹笑仇道:“师父,我走了!”尹笑仇点点头:“你听孝儿的,决计不会有错。”尹义又对慕容海道:“慕容前辈,烦请帮忙照看我师父。”慕容海挥挥手道:“婆婆妈妈的,臭老牛命硬死不了!”尹义点点头,对尹孝道:“走了!”

    慕容海见冷画山和萧乘川激斗,时不时赤光闪现,略一思忖,还是架着尹笑仇从殿顶跳了下来。他虽然身上没有伤口,中了尘霜血不至于非得断臂保命,可到底也会全身无力,武功尽失,也是个麻烦事。秦松和孙定方走上来道:“尹庄主,让我们帮您检查下伤势?”

    尹笑仇认得是药王峰的人,笑道:“真是老了,惭愧。”见孙定方打开药匣,道:“孙少宗主是吧?当年你父亲之死,我尹老牛也有救护不力之责。对于翎儿姑娘,你千万不要过于责怪。”孙定方手中一顿,慢慢地点点头。尹笑仇有些意外,倒也不再多问。

    萧乘川眼看着尹义远遁,自己却腾不出手来,喝道:“心儿,去抓住他!”吕心答应一声,抱着柳丹跳下大殿,四下看看,却都是强敌环伺,无一安全所在。萧乘川催促道:“快啊!”吕心焦急万分,忽然看见叶斡,便将柳丹放在他身边道:“你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四弟的吧?说话要算数!”说着,脚尖连点,如赤蛟般跃出墙外。

    冷画山道:“还有心思管别人吗?”萧乘川笑道:“你也未必便能胜过我。”说着,右掌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倏然展开,指间缠绕一股细微却。断楼看得清楚,高声道:“师父,他这是我曾经向您演示过的道化无极功,只是个中道理完全相反!”

    说罢,殿顶一阵疾风,盈盈而来,卷起一片琉璃瓦,便如金色的浪涌。冷画山虽然听到了断楼的指点,却也不得不投身后退,腰肢轻摆,让过那块块瓦片。银帔白裙,在凛风中飘然一现,如白雀开屏,柔美至极,众人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萧乘川瞥了断楼一眼,冷哼道:“臭小子,知道得还不少!”却无暇抽身兼顾。他身上负伤,出手之快已经大不如前,可因服用半缘丹之故,内力依旧十分充盈,将撕风鹰爪功的后八式接连使出,丝毫不落下风。

    众人或上或下地看着,只见萧乘川出手如,千变万化。时而法度严明,拙滞古朴;时而轻灵迅速,潇然如仙;却又突然大开大阖,气势极为雄迈,颇具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虽只是单纯的指点戳画,旁边围观之人,却根据自己所擅长的武学不同,看出了掌法、拳法乃至刀法、剑法、棍法,包罗万象、兼收并蓄,俨然如有帝王之气度威仪。

    只是,在这气度威仪之中,那撕风鹰爪功常见的破空之声却消失了,转而在半空中,发出悠悠长长、呜呜咽咽的声音,当可说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众人听了,有多愁善感的,几乎要忍不住为之坠泪。

    半空中盘旋的血海,想要俯冲下来,却被冷画山的两只仙鹤拦住,发出清越的鸣叫。两只仙鹤的体型力量自然远逊于血海,可飞得轻翔灵动,一时也不会被伤到。

    这番人争禽斗的奇景,多少缓解了萧乘川爪风中那种毛骨悚然的诡异之气,在场的不禁又看得出了神。却只有一个人既不喝彩,也不叫好,那便是完颜翎。

    她看了一会儿,便慢慢地从墙头滑落下来,走到断楼身边,靠在他的肩头上。

    若是往日的她,必要拍手叫好,看个痛快。可现在,她却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再看看躺在地上的三邪子、叶绝之、叶斡、秋剪风,更觉索然无味。

    这四年来,完颜翎原本想过无数次,怎样将“柳沉沧”千刀万剐。自从知道叶绝之和路威参与谋害断楼之后,也早已算计了无数次,怎样一点点地杀了他们,才解恨解气。可现在,她却感到一股莫名的疲惫,谁都不想杀,甚至于谁都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