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云华,方罗生欢道:“小师妹!”云华点点头,缓缓蹲下身去,将断楼和完颜翎都扶起来,爱怜地拍拍这个、摸摸那个,说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眼角流下泪来。断楼为母亲抹去泪水,道:“娘,孩儿不孝,这些年让您记挂了。我可兰娘呢?”

    云华道:“你可兰娘身子骨,可是不如娘……”断楼心如刀绞,道:“娘,从此以后,我和翎儿哪里都不去了,就在您二老身边,孝敬你们。”云华点点头,笑道:“好啊,娘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完颜翎道:“娘,您怎么来了?”云华道:“我本来,是跟着你四哥出来的。前几天我听一位小妹妹说,有人要在这里杀柳沉沧,为我的楼儿报仇,我就来了。”说着,慢慢站起来,望向跪在一边的萧乘川。他背对着这母子三人,一言不发,那只受伤的手浸在溪水中,冲刷出丝丝血红,流到云华的脚边。

    断楼道:“娘,他是谁?”心里实不知道想让母亲回答,还是不想让母亲回答。

    云华将断楼轻轻推了一下,平静道:“楼儿,叫爹。”

    断楼如五雷轰顶,完颜翎赶紧扯住了他,谷中登时大哗,议论纷纷。今日的变故已经够多的了,可此番血亲的秘密,仍是让他们震惊不已。赵钧羡身子一晃,倚在旁边的山壁上,苦笑道:“楼兄,想不到你也……”

    立时,几千双眼睛,如刀、如剑,看看断楼、看看云华、再看看萧乘川,面上诧异、惊骇、鄙视、愤怒、恐惧、怜悯、担忧,形形色色,实难形容。有人站在萧乘的面前,见他身形仿佛一下子衰颓了、蜷缩了,双目闭阖,老泪纵横,憔悴凄苦,纵是在方才万千重围、深陷死境之中是,也绝无此般神情,却不得不相信此言非虚。

    尹义愕道:“师弟,是……是你请她来的吗?你早就知道么?”尹孝却也是一脸震惊,喃喃摇头:“我……我不知道,也不是我请她来的,这……这……”

    忘苦和忘空双手合十,叹道:“阿弥陀佛,孽缘啊,孽缘啊。”恒山派和少林寺众尼师僧侣,也是默念哀叹。其余不少人却心中暗道:“想不到这断楼竟然是萧乘川的儿子,此番还不知道要生出些什么变化。若他突然反水,我等可要早做打算!”

    云华见断楼脸色苍白,长长地叹了口气,柔声道:“怪娘,怪娘这么多年……一直都瞒着你。翎儿,照看好楼儿。”完颜翎点点头,自己却也还未从惊骇中回过神来,见云华向萧乘川走去,伸手道:“娘,你……你小心些啊。”云华淡淡一笑道:“没事的。”

    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撩拨着水花,向着自己慢慢靠近。萧乘川猛地直起脊背,回过头看见云华,见她摘下斗笠,露出那张他梦见过多少次的脸,颤抖道:“小……小云。”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柔声道:“你还是这么好看。”

    云华点点头,看见他鬓间的白发,道:“你老了好多。”

    萧乘川道:“是,是啊!”忽然,他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云华,将脸埋进她的怀中,大声哭喊着:“你去哪了,你去哪了啊!在苏老头那里看见你的坟墓,我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我心里一直疼啊,疼了整整二十七年,二十七年啊!”

    他这一哭,旁观众人无不大奇。以萧乘川这般武林霸者身份,如此行为原本大为失态。但见他哭得撕心裂肺、又悲又喜,群雄之中,不少人为之鼻酸。

    云华苍白的手抚在萧乘川的脖颈上,缓缓道:“我哪也没去,我就待在上京边上的一片草原上,谁也不躲,谁也不避,放放牛、养养马。有时候啊,我半夜看见有人远远地瞅着我们,我就想,是不是你来了。可是这么多年,你怎么……怎么也没个信呢?”

    萧乘川哽咽着,说不出话。完颜翎奇道:“不对啊,萧乘……公……”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便道:“四年前,你不是还以我娘还有可兰娘的性命相威胁,差点杀了图鲁吗?以你血鹰帮的通天手段,怎么会到现在才知道我娘是谁?难道你……难道你从来就没没去找过、去见过我娘吗?”

    “因为,你以为我是云华啊。”云华回答着,却对着萧乘川,“是当年那个我口中,刁蛮任性、把我害得那么惨的华山派大小姐。你才不会来见我呢,对不对?”

    萧乘川仰起头,肩膀颤了两下,无比凄惨地笑了两声道:“老天,你还真是会捉弄我。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不是云柳,是云华。”云华道:“我其实告诉过你了,只是那时候,我也才知道,你不是萧燕,你是萧乘川……”

    他二人打着哑谜,山谷中全都迷茫地听着。便是断楼和完颜翎,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云华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一只手被有力地攥住了。秋风拂面,吹乱了她的乌发,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个相逢的时候……

    “啪!”一双英俊的脸被狠狠地抽了个耳光,顿时肿起来一大片,像是一坨锃红发亮的年糕。旁边的侍卫立时大怒,拔出刀骂道:“小娘们,不识抬举,敢打我们公……”

    被打的男子摆摆手,示意侍卫住口。他摸着半边脸,扭了扭脖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却抬头看见眼前的女子,甲胄藏不住的苗条身材,大眼睛,长睫毛,皮肤如雪,毡帽下泄出一头瀑布般的乌发,却是与契丹女子不同的温脉柔美,口角含嗔、轻颦薄怒,男子不禁呆住了。

    女子看见他这副眼神,只有更加嫌恶,轻甩着手,挥骂道:“哪来的刁棍,揩油到姑奶上来了。再不老实,姑奶奶一刀砍了你!”声音清脆,男子下意识道:“好,好。”

    那带刀侍卫愣在原地,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今日如此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