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怀心事,但表面上还是说说笑笑的。尹柳本来躲着赵钧羡的,现在一见面却又大倒苦水,嘟囔着自己一个人待在归海派是如何如何的无聊,让赵钧羡哭笑不得又满心欢喜。完颜翎拉着凝烟的手,不住地问长问短,听高舞说这腹中孩子十分不安分,也为凝烟感到高兴。当晚,两人就在归海派留宿了。

    半夜,慕容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想自己满口答应了要救断楼的性命,可这数日以来,除了碰见一个说话颠三倒四的老疯子之外,居然一无所获,而且断楼和完颜翎越是不催他,他心里越是愧疚。岭南天日闷热,又正值六月,晚上的热气也丝毫不减,慕容海心中烦躁,索性强逼着自己闭上眼睛,故意打起呼噜来,要让自己尽快睡着。

    忽然吱呀一声,似乎有门窗打开的声音,却又不像是风吹,似乎是有人悄悄走了进来。慕容海心下警觉,却仍旧鼾声如雷,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一个全身黑衣的人,仍是蒙着面,手中握着短刀,缓缓地靠近慕容海,脚下竟没有一点声音。慕容海暗自惊讶,他虽然如今和尹笑仇不睦,但当年金军尚未南下时,两人因为尹夫人的关系,关系还是不错的,归海派的屋舍也是尹笑仇协助、仿照青元庄的格局建造。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内中说不尽的许多机关,这人居然能在半夜悄悄潜入,而外面的弟子却丝毫没有动静,当真是奇怪了。

    借着月光,慕容海看着映在墙面上的人影越来越近,一把匕首高高举起,寒光一闪,对准了慕容海的后脑。

    慕容海虽然被称为铁臂龙王,全身都练得如同钢铁,可头颅上并无肌肉,也比常人没什么两样。现在慕容海攥紧了拳头,只待这人匕首向下一动,便回身一下打他个透心凉。

    可是,这匕首在半空中悬了许久,却迟迟不肯落下,倒让慕容海大感意外,耐不住脱口问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那人万没料想到慕容海居然醒着,这一惊非同小可,慌乱之中连忙将匕首狠狠扎了下去。慕容海早有防备,回身呼地一掌,带着黑风向着那人的手腕打去。只铮的一声,那柄匕首已经被拍成两半,紧接着又一手掣出,在那人腰腹上长长推了一下,顿时听见微微咳嗽之声,那人踉跄后退,捂着面罩呛出几口鲜血。

    慕容海的武功号称“断铸屠龙功”,虽然不一定真的有屠龙之力,但当年曾一拳将朱荡山的身体打穿,绝非任何血肉之躯可以承受。慕容海一跃而起,端坐在床沿上,冷冷道:“看在你方才犹豫了一下的份上,我也还你一条性命。快点老实交代,不然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那人并不答话,一咬牙扑了上去,已经是舍命拼搏的架势。慕容海不慌不忙,轻轻一招便扭住了这人的右臂,还未用力,便听到面罩下发出不由自主的痛楚轻叫。

    慕容海猛然醒悟,厉声道:“又是你,你到底是谁,为何接二连三地刺杀老夫?”梅寻咬紧牙关不肯开口,死命地拉扯着,几乎要把刚接好的臂骨再次拽断。慕容海怒道:“还是个硬骨头,好,那就让我来看一下你的庐山真面目!”铁簸萁一般的五指一张一合,把梅寻两只胳膊都紧紧扭住,伸手去摘她的面罩。

    “喀喇”一声,一条黑影冲破窗户,直直地撞了进来。手中一柄又细又长的软剑哗啦啦地抖动着,其轻灵快捷不可思议。慕容海没想到又来了一个黑衣人,不得不腾出手来招架。梅寻乘机脱身,和新进来的那人站在了一起,心中却是十分的惊异。

    慕容海打量一番,见新来的这人也是裹着一身黑衣,身形比梅寻偏瘦削一些,却也想不起来是谁。他本就为了找不到洪景天的事情而心烦,正好无处发泄,大声喝道:“好啊,管你们两个是不是一伙的,一起上吧!”他自重一派大宗师身份,不肯先出手。

    这一下终于惊动了外面的巡夜弟子,纷纷攘攘地都聚集了过来。那人瞟了外面一眼,对梅寻道:“走了,你认路的吧!”说完向外面纵身抢出,梅寻犹豫了一下,瞟了慕容海一眼,狠狠地一甩头,也窜出窗外离开了。

    闻声赶来的赵钧羡和慕容海,只看见一前一后两条黑影从屋顶上越过,身法之快令人咋舌。慕容海穿好衣服,推开门走了出来,慕容雷急道:“父亲,您没受伤吧?”

    慕容海不屑地哼了一声:“两个小毛贼就像伤我铁臂龙王,也太小看你老子了。快带人去追,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二人答应一声,各自带着几个派中好手,分头前去寻找。慕容海熟知各处机关暗道,于是专找那些容易迷路之处,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见到。赵钧羡则先是担心尹柳,特意跑过去看了看,却隔着门就听见尹柳正在说梦话,这才松了一口气。留心一听,原来是在梦中骂断楼辜负自己的一番心意,接着又骂赵钧羡是个傻瓜,都是些孩子话。赵钧羡听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心中还稍微有些失落。

    “赵少掌门,你看那边!”一个弟子招呼了一声,赵钧羡猛然抬头,见淡淡月光下一个黑影窜动了一下,大惊道:“不好,那里是凝烟姑娘和小梁王妃的住处!”连忙带人冲了过去。

    小小庭院中,树影斑驳,静得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人来过的痕迹。赵钧羡站在门口台阶下,高声道:“王妃殿下,凝烟姑娘?”

    门开了,高舞揉着惺忪睡眼走了出来,赵钧羡见她只穿着睡衣,连忙低下头。高舞懒懒道:“赵少掌门,你这是干嘛呀。凝烟妹妹怀胎辛苦,把她吵醒了怎么办?”

    赵钧羡道:“王妃殿下,在下是来抓捕刺客的。刚才看见有人影向这边来,可有惊动到王妃吗?”高舞吓道:“什么,有刺客,在哪里,在哪里啊?”

    赵钧羡听高舞的语气十分惊慌,看来刺客并没有到这里,便道:“还在找,不过请王妃放心,我留下几个人在院外看守,一定会确保您的安全。”说罢,回身开始安排了起来。赵钧羡虽然不是归海派中人,但嵩山的弟子比归海派只多不少,都是他调派惯了的,此时安排这几个人,话语中自然而然地令人信服。

    赵钧羡走后,高舞掩上门,回头看着床上睡熟的凝烟,慢慢走过去,伸出食指,在她的昏睡穴上轻轻点了两下,又细心地掖住被子的四角。天气虽热,但凝烟有孕在身,还是要提防晚风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