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下还有几个象征性的守卫军士在兜来转去,却也只是应付差事而已。连续几个黑影从他们身边悄然走过,他们也没有发现——长安城早已不复当年的繁华,但毕竟是古都所在,还得以保全了万户捣衣声的平静。

    然而此刻,在长安城外的一个小村落中,一户再普通不过的人家里,却在暗自庆幸这旧城的暗淡。不然,躲在这里还真的是不大安全。

    尹义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面色红胀滚烫,却是一丝汗都不出。尹节坐在一旁,眼噙泪水,身边零零散散地摆满了药瓶药罐,却只能一遍一遍地用冷水为尹义冰敷,却是不见好转。

    一个头戴灰巾的粗布裙女子端着水盆站在一旁,显然也是束手无策。她的身后藏着一个扎双丫髻的小姑娘,看起来有些怕生,躲在母亲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张望着。

    那女子道:“姑娘啊,我家里这所有的药都用过了,可是这位兄弟怎么还不见好转呢?”尹节咬唇抹下眼睛,回身道:“徐大嫂,你家里还有没有其他能用的药材?多少钱我都能给,一定要救救我师兄啊。”

    徐大嫂为难道:“姑娘啊,不是我不想帮你,也不是要贪你的钱财。我家虽然是采药为生,可也不过就是去山林里采些常见的药材,你都用过了,确实是没有别的了啊。”

    尹节一下子瘫坐在床上,喃喃道:“那……那怎么办?”

    一直躲在母亲身后的小女孩突然走了出来,走到尹节的身前,从背后拿一个小东西放到了尹节的手上。徐大嫂连忙把女儿拉过来道:“宝儿快回来,不要闹姐姐。”

    尹节摊开手掌一看,是一个用红绳扎起来的小香囊,疑惑地抬头看。宝儿认真地道:“我娘说,我小时候有一次发烧,就是有一个仙人老爷爷给了我这个香囊才好的。姐姐,你不要哭了,我把这个给你,你快给大哥哥戴上吧。”想了想又道:“用完了,是要还给宝儿的。”

    尹节破涕为笑,摸摸宝儿的头道:“谢谢宝儿,真是个好孩子,姐姐知道了。”

    徐大嫂知道这香囊时日已久,早已无用,尹节说此话不过是宽慰女儿罢了,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正要说话,突然尹节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身影一晃已经站到了门口,手中不知何时已经长剑出鞘,警觉地向门缝外张望,脸上的泪痕犹在,可面色却冷如冰霜。徐大嫂吓了一跳,想要问问是怎么了,尹节却对她摆摆手,低声道:“有马蹄声。”

    果然,耳边渐渐响起了马蹄疾驰的声音,越来越近。徐大嫂连忙吹灭了灯,将宝儿抱在怀里,掩住她的嘴,柔声安慰着。尹节侧耳听着,自言自语道:“一,二,三,四……一共四匹马,马蹄沉重,应该是蒙古军马。是金兵来了?”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了勒马长嘶的声音。一个年轻的男声道:“这件看起来没人,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吧。”又一个清脆女声道:“也好,明日城门开了再赶路,应该能在大队人来之前赶到华山。”

    尹节听着四人下马、拴马,渐渐走到门口,陈旧的木门刚发出吱呀声响,一只穿着皮靴的脚走了进来。尹节一下子拉开门,手中剑刷地一抖,向那人的面门刺去。只听一声惊呼,接着便是铮铮两声,尹节和那人同时退开数步,分别落在堂屋里和庭院中。

    尹节暗自惊讶,自己这招“乱红刺”是青元庄秘传“飞花剑”中的绝学,又是暗中出其不意偷袭,对方居然还能在一瞬之间抵挡住,其身手非同小可。抬头一看,却突然愣住了,起身惊喜道:“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来的这四人便是断楼、完颜翎、凝烟和尹柳。尹节在青元庄中教习女弟子武功,断楼三人翎只在庄中呆了两天,并没和她打过照面,因此相互不认得。但月光皎皎,尹节却是一下子就认出了站在身后的尹柳。

    尹柳看见尹节也是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尹节却是兴奋地上前,径直走过断楼三人,拉住尹柳的手嘘寒问暖。断楼和完颜翎都是莫名其妙,但见二人似是相熟,便收剑入鞘,打趣道:“幸好今日我将清玉剑带在了身上,不然姑娘刚才那一下,我还真未必接得住。”

    尹节虽然没见过断楼,但因为他拐带走了尹柳,因此素无好感。是而断楼说话,她虽然听见了,却是理也不理看也不看,只是抓着尹柳的手不住地问东问西。

    断楼讨了个没趣,正有些尴尬,突然听见屋里传出极大的痛苦嘶吼之声。一个小女孩跑了出来,怯生生地看着这满院的生人,拉拉尹节的手道:“姐姐快来,大哥哥变得好吓人。”

    尹节一惊,连忙跑进屋内。断楼等人不知何故,也紧随其后。尹节回身愤愤地推了一把断楼和完颜翎道:“你们两个不许进去!”两人无奈,只得站在门口张望。

    尹柳跟着尹节来到床前,看见他面色通红,额头上冒出氤氲的白气,吓了一跳道:“这……这不是尹义吗?你是医女吗?他怎么了?”徐大嫂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看得出来是中了热毒,可是身上这么烫,却一点汗都不出,我……”

    “你们是和沙吞风交手了吗?”完颜翎站在门口,突然道。

    尹节惊讶地回头,看着完颜翎道:“师兄意识昏迷说得不太清楚,但和他交手的人里确实有一个叫沙吞风的。几十个回合之后打不过我师兄,放了毒烟就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