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缝纫店里量身定做了些衣裳,也买回一些布料。还去木匠的店里订做了些家具。“你可以放手去做。”寇马克先生一直这样对我说,他终于说服了我,我便试着大胆一些,开始决定家中的一些事务。

    “所以您这一身衣裳……不觉得有点,穿得太久了吗?”我斟酌着开口。

    “有吗?”他不以为然,“很不错啊。”

    那身黑色的圣殿骑士外套并不是很旧,真的。我当然知道它为什么不旧……因为衣柜中有好几套一模一样的。还有一套白色同款式的,圣殿大师身份的象征,他反倒嫌容易弄脏,也不常穿。他的衣橱并不单一,十几套不常穿的、特定场合穿的衣裳。特定场合应该穿特定的衣服,他都记着。

    只是他习惯了圣殿骑士的衣服。

    就在走进缝纫店时,我皱起了眉,不觉停住脚步。隔着一条街,一位店主与士兵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仿佛立刻就要动起手来。我盯着士兵手上带着刺刀的枪随着争吵而晃来晃去,这是在还算平静的街道上,逐渐引来一批愤怒的路人。争吵声逐渐变大,不同的口音,各自说着各自的话,我有些恍惚。

    这两年确实……税赋、还有一些别的因素,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响,而两年前在波士顿的那场流血冲突播下了不安的种子。

    愤怒是最容易扩散的。

    寇马克先生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我可以挽着他的手臂,他正正好好挡住了我望向外边的视线,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我摇了摇头,伸手搭上他的小臂,走进了店面。

    “做些日常里能穿的衣裳,”我挑选着布料,决心不要再去看黑色与红色,这配色真的太适合寇马克先生了,“太像个圣殿骑士有时也不方便。”

    我必须尽快选出来。“随便吧……”寇马克先生这样说,不耐烦地站着,平举起手臂,任由裁缝量着他身体的数据。他不乐意在这方面花费太多时间。

    “款式的话,欧洲法国那边的流行款式怎么样?”我絮絮叨叨地翻着图样,“有些重要的场合,穿进去绝对没人拦着喔——”

    “嗯,随便,都听你的。”他依然这样无所谓地回答道,我无奈笑笑,便与裁缝沟通去了。“我想去哪的话,拦我也没用。”他小声嘀咕着。

    预定好工期,我们走出店门,回到马车上时,街对面的那场争吵已经结束了,人群已经散去。我希望没有人在这里边受伤。说到底,都是为了生存……

    越来越难了。

    “以后我不在家时,偶尔你也要出来散散心。但小心一些,不要自己出门。”他说。他坐在我身旁,手搭在我的手背上。

    “嗯,我会记得的。殖民地……似乎要乱起来了。”我说。

    我还是能意识到这些的,尽管我不会走进拥挤的人群中,人们聚集的地方我也不会去,除非有女仆的陪同。即使只是坐在马车里,透过窗户,我也能察觉到驻守的英军与当地移民的冲突越发频繁。还有原住民。我只在城里见过几次原住民的身影,以往他们都是住在自己的村落中,不与外界来往。然而,那些原住民还得伪装成南欧人,才能避开那些怀疑的目光。奴隶……奴隶也在市场上多了起来。圣殿骑士一向是反对奴隶贸易的,所以寇马克先生的产业里没有种植园,就连我父亲的产业中也没有。

    我这几个月处理着家中账目时,税收的明显变化已经让我注意到了。

    “聪明的姑娘。”寇马克先生赞许道,示意我说下去。

    “我……我不太清楚。只是猜测。像我们,我们大概算是在殖民地长大的第二代了吧。寇马克先生,我出生在这儿,可我的父亲是从法国来的,我对法国没有任何归属感。其他人也一样,您也一样。”我低声说着,“这儿的道德准则与阶级划分,也许与北大西洋对岸的那片大陆完全不一样了。既然如此,英王凭什么还要对我们这儿指手画脚,从我们这儿榨取利益,去供养那些与我们毫无关系的老爷们呢。税赋越来越重了。我们尚且幸运,衣食无忧,那这些人呢?”我打开了一点窗户,给寇马克先生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英王的臣民也不乐意,这儿还有不少来自别的国家的移民,更别说死对头一样的法国。”

    我突然想起寇马克先生曾站在英国方的立场做事,肯威大团长也是从伦敦圣殿骑士分册中调来的,又连忙说道:“我乱猜的。嗯、嗯!也有别的因素吧……英国认为自己为殖民地的开垦投入了许多,所以就……也、也可能是它和法国较着劲呢。”

    这么说来,来自刺客的威胁反而是轻微到不存在的。就在两年前吧,波士顿就爆发了一场英军与平民的冲突,最后冲突演变为暴动,死伤了好些人。在十几年前,肯威大团长和寇马克先生已经把这一带的刺客都清除得差不多,直到现在,他们几乎也没有再起的可能。只是说几乎。我对圣殿骑士或是刺客兄弟会,都没有太大的感触,也不想深入了解太多,那些都与我无关。我出生在圣殿骑士的家庭,但除了我婚姻的价值,我没有太多的知情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