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氏在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中醒来。

    不过一夜又半天的功夫,这个本来容貌端丽衣衫华贵的鲜卑贵女就已经披头散发狼狈至极,虽然衣衫没有破损,但已经在她一次次剧烈的挣扎中变得凌乱不堪。

    尉迟氏睁开眼,面前站着的正是皇帝身边的侍长阿六浑,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尉迟小姐忍忍,这伤虽然疼,却并不致命。”

    “我都已经签了认罪书了!”尉迟氏声音颤抖,“放过我,放过我!”

    阿六浑不咸不淡道:“小姐签了认罪书,所以我没让人接着对你用刑,难不成小姐一个戴罪之身,还想叫个太医来看看不成?”

    他虽然不是一等一俊秀好看的样貌,然而长相端正,平日外出传旨也是见人先带三分笑,比起总是不假辞色的敦城看起来更好相处,宫里宫外的人一向也更愿意和阿六浑侍长打交道。

    然而此刻尉迟氏看着阿六浑那张脸,仿佛看到了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噬人恶鬼,全身发抖,恨不得将头缩到地底下。

    正在这时,一个小随侍跑进来,在阿六浑耳边说了什么。

    “皇上来了。”阿六浑笑嘻嘻地迎上去,“皇上何必跑这一趟,奴才让人把认罪书送过去就行了,里面怪脏的!”

    慕容绮瞥他一眼:“那你自己带着尉迟氏去向太后陈情,朕就不去了。”

    阿六浑连忙疯狂摇头:“那还是算了,皇上分明是体恤奴才才亲自前来的啊!”

    他痛心疾首:“是奴才不识好歹!”

    慕容绮懒得理他,将尉迟氏按了手印的认罪书看了一遍,才道:“怎么不叫她签个名上去?”

    阿六浑笑道:“奴才用刑的时候,怕弄得血淋淋的不好处理,用刑全用在手上,没法子签字画押,只好让她按了个手印。”

    慕容绮道:“那就罢了,带上尉迟氏,去福寿宫。”

    他心里记挂着燕檀,想抢在燕檀睡醒之前把尉迟氏的事情处理好,再回去陪她。吩咐阿六浑:“动作快点。”

    尉迟氏的伤全在双手上,也用不到什么轿子,两个膀大腰圆的宫人一左一右将她拖起来,一路半扶半拖地弄到了福寿宫。

    昨夜含徽殿夜宴群臣,朝华宫红烛高照,太后却在福寿宫里大半夜没合眼。七公主病情反复,始终一口气吊在那里,太后守了两日下来,已经是心力交瘁,头发几乎白完了,却又不敢休息,生怕一睡过去女儿就没了。

    含徽殿办宫宴的时候,太后听着那隐隐约约的舞乐声,一时间想起了自己早逝的长子,死时还没来得及成婚的幼子,再看看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女儿,一时间悲从中来,暗自垂泪。一直到了天刚亮时分,实在熬不住,才被那嬷嬷生拉硬拽地按到床上躺下,好不容易睡着,就听宫人来报,说皇帝来了。

    太后一肚子火,忍怒披衣而起。她憔悴的神色根本掩不住,一进正殿就道:“皇上怎么来了。”

    慕容绮听出她语气不好,却也不和她计较这个,语气反而是前所未见的温柔恭顺:“儿臣有事要告诉母后。”

    太后一个激灵,心底警铃大作。

    皇帝何时曾对她如此恭顺过?活脱脱一个二十四孝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