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福成知道李鸿章说的不是张树声。虽然张树声署了直隶总督的位子,想要趁李鸿章丁母忧期间成为新的淮系首领,为此甚至不惜联合翁同龢和恭亲王。但前些日子京里传来消息,皇上下旨夺情,让李鸿章在合肥领了两江的差。这说明圣眷未衰,李鸿章依然简在帝心,早晚有启用的一天,张树声不足为虑。

    “中堂说的是恭王?”

    “还能有谁?”李鸿章放下笔,拿起一抹方巾擦了擦手,随手放下了衣袖,缓步走到桌前喝了口茶,这才道:“太后宾天,皇上圣明,当即立了满汉各三位辅政大臣,其中通洋务的,不过我北洋通商衙门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如今我身在合肥,张树声根底浅,六王爷不趁机把洋务都揽过来,那他还是‘鬼子六‘么?”

    薛福成想了想:“那中堂是不是和醇王通通气?”

    李鸿章笑道:“叔耘啊叔耘,你的医术的确高明,但要说政治,还真是差多喽。”

    薛福成赶紧道:“请中堂指教。”

    李鸿章道:“现在朝政之中最要紧的差事,莫过于洋务,洋务之中最要紧的差事,莫过于外交。而在我大清,能办外交的,不过我与六王两人而已,醇王虽然尊贵,但此事他想插手也插不进去。皇上要想办好差事,就必须要用六王,所以即使他不争,这外交一事,皇上也得倚重他,所以六王一直领着总理衙门。也正因为如此,皇上绝不会让他再染指北洋通商衙门。这一次朝鲜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六王既然动了心思,皇上自然会看在眼里,所以无论我们动与不动,这次的差事都落不在总理衙门身上。与其急吼吼的树敌,不如老老实实的在家丁我的忧。”

    薛福成在进京给慈禧看病之前,是山东的地方官,慈禧薨了之后,薛福成被李鸿章保了下来,但也一撸到底,正好随李鸿章回了合肥老家。在薛福成的从政生涯中,从未办过涉洋事物,但他脑袋聪明,很多事情只要点一下,他一琢麽就明白了。

    就像去年他奉旨进京给慈禧太后看病,当时李鸿章曾送给他一幅字,做了一番暗示。而薛福成之所以能在光绪亲政后保住一条命,恰恰是因为他聪明的理解了李鸿章的暗示。

    自辛酉政变之后,两宫太后为了和六王一系争权,将三口通商大臣从总理衙门分出来,另立了北洋通商衙门,现在看来,这步棋皇上还得一直下下去。

    “中堂的意思是,这次朝廷还是会派北洋的人去办交涉?如果这样,不知大人心中可有人选?”

    李鸿章道:“不是朝廷,是皇上会将差事派给北洋。北洋大臣管理直隶、山东、奉天三省通商、洋务及有关外交、海防、关税等事宜。朝鲜之事,交给北洋谁也说不出什么。但是张树声刚刚上任,现在又和六王打的火热,估计皇上不会经过他,应该会直接下旨任命总理谈判使节。至于人选么,马建中本就在朝鲜,这个人有些本事,应该就是他了。”

    说了这么半天,李鸿章一句也没问来信的内容,而是三绕两绕,直接扯到了和日本人的外交谈判上去了,似乎心中已经箍定,从天津过来的一定是好消息。

    但薛福成可没有李鸿章那么足的信心,“中堂认为,日本人不会继续用兵了?”

    李鸿章笑道:“日本人好勇斗狠,生性卑戾乖张,恨不得和我们斗个你死我活才好,但是他们不傻,知道自己现在几斤几两。想打?他们拿什么打?”

    说着,李鸿章站了起来:“日本是岛国,不管陆军再怎么建设,要想到朝鲜用兵,首先得有海军,但是现在我北洋水师已经扼守朝鲜海上要道,以日本人的水师力量,根本无法把兵力运到朝鲜去。既然打不了,那么他们就只能和谈了。”

    “可是属下听说法国人在支持日本人,如果日本人能从法国购得军舰,或者直接靠法国人运送兵力,那么……”

    李鸿章明白薛福成的意思,他是担心小日本有了法国人撑腰,会不顾一切的全力一战。

    “法国人想要的是越南,他们支持日本人,无非是希望日本人能在东北牵制一下朝廷,好让他们能够肆无忌惮的吞并北圻。但日本人未必会甘心做法国人的马前卒。老夫以为,这中间一定还有变数,估计,现在六王爷应该正在和俄国人接触。”

    日本人想要借法国的力来压大清,大清自然也会想要借俄国人的力来压日本。这一点载恬能想到,李鸿章不会想不到。

    说到这儿,李鸿章似乎谈性已衰,随手拿起刚刚写好的大字,交给薛福成:“来,叔耘,把这幅字拿去交给下人,裱起来。”

    薛福成赶忙上前接过,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四海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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