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站到翠绣坊的门口,卢鸿颇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上次自己来时,还是在五六年前。今日故地重游,门庭依旧,而自己已然不是从前那个抱有几分好奇的懵懂少年了。

    才到门前,早有人迎着,引着自己二人入内。只见回桥曲折,树木萧疏,池塘依旧。虽然天气已冷,但这一池碧水竟然未曾结冰,映着桥影,别有一份幽然。只有桥头小亭上,红灯高悬,如众芳斗胜一般,为这小院增添了几许春色。

    郡守今日将这院全包了下来,酒宴乃是设在回桥尽头的花阁之内。卢鸿与郑昭道入了花阁,只见正中暖席上坐着的,正是本地郡守大人。

    郑昭道与郡守早就相识,互相见了礼,这才引见卢鸿于郡守。

    这郡守也是世家子弟,出自太原,姓王名胜,字得之。年纪比郑昭道略大几岁,看来二人颇为相熟。

    除此之外,席中还有几位,都是郡中官吏及名流。王胜一一为卢鸿介绍,互道久仰,席间气氛颇为热闹。

    这时只听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唉,才几天没见,这狠心的弟弟就把姐姐忘了个一干二净,枉顾了姐姐成天价想你想得泪眼汪汪的。”

    卢鸿一听这声音,不由激棱棱打了个冷颤。转头看时,眼前丽人面如花娇,微嗔带笑,不是老熟人花四姑更有何人?

    只见时光在这位花四姑身上,似乎是停滞了一般。比起几年前。竟然丝毫不见衰老,依然风华绝代,光彩照人。又见她如穿花蝴蝶一般,与堂中郡守及诸人,一一招呼之后,这才又回到卢鸿身边,面带哀怨地道:“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难不成卢九公子,也甘作薄幸。非是惜花之人?”

    在座诸位,除了郑昭道,均不清楚这花四姑与卢鸿有何牵连。只是青楼之中,自来是不怕热闹。就连王胜也呵呵大笑,连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将卢鸿拱手让给了花四姑,道是“宝剑名壮士。才俊属佳人”。

    卢鸿微笑着道:“姐姐就不要取笑弟弟了。前次相送,极感深情。今日再见,姐姐风采依旧,弟弟心中很是欢喜。”

    花四姑听了卢鸿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自然。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份暖意。伸出了手,拉住卢鸿,引他入座。卢鸿只觉玉手依然如前时温软柔滑。心中一荡。想起第一次来时花四姑故意捉弄自己。牵着自己入亭一事,不由看向花四姑。不想花四姑也正向卢鸿看来。四目一接,同时一笑,都是想起了从前之事。

    四周见他二人这般亲热,一时彩声大起,就连郑昭道也跟着起哄。花四姑将卢鸿按在座上,自己却起身道:“唉,虽然卢郎才俊,可惜奴家已然是人老珠黄,不堪怜惜,也不怪没人念想了。只好先躲躲羞,却让姑娘们来相陪吧。”

    王胜不由笑着说:“谁敢说四姑老来,本官就先不饶他。只是今日卢鸿乃是阳娇客,四姑可也别把人家的新姑爷给抢跑了。”

    众人一听大笑。花四姑道:“郡守大人便放心吧,寻常脂粉,卢公子又怎么会看得上眼呢。不过今日在座诸位都是才俊名流,我这小小花坊,也得有点看家地玩艺不是?”说罢,便一一与在座诸人告别,下去安排。

    王胜却对卢鸿笑道:“是真名士自风流。卢公子少年才子,不想就连四姑也早有相识。卢公子或是不知,这位花四姑可不是寻常人物,咱们这阳地面上,若说能得她看上眼的人物,还真是不多呢。”

    众人也都纷纷应和,先都端起酒杯来,定要卢鸿饮此一杯。

    卢鸿此时再怎么辩才无碍,也是脱不过去,只得干了此杯。这时闻得门口脚步声响,一众女子已经进阁中来。

    卢鸿抬头看时,当中一人遍体着红,眉目宛然,正是当年那唱曲的小红。

    小红此时已经是翠绣坊的第一红牌。当年得卢鸿诗曲之作,又有“小红低唱我吹萧”这样的句子,居然便未再改名,至今仍以小红为名。

    小红见了卢鸿,虽然未敢上前相认,眼睛却在卢鸿脸上停留最久,眼波留转,面带红晕。周边众人又待起哄,小红却已然开口道:“今日诸位高客莅临,翠绣坊上下俱有荣光。众客俱是雅士,不敢以乡俗俚调有污清听,便献一支《西洲曲》,以佐清谈。”

    卢鸿听了,不由点点头。那《西洲曲》乃是乐府中一支名曲,相传为绿珠所做。在卢鸿前世记忆中,后人一般认为此为伪托,其作者估计为南北朝时无名文人,据民间乐府诗修改而得。但在唐代,绿珠之说广为士林接受,尚无人提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