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夏最终还是没有死。

    事实上,当他醒过来的时候,那一身断肠剖腹、骨裂剖心的重伤,斑驳稠密的血迹,甚至连衣衫上被破开的创口,都统统消失不见。整个人仿佛做了一场悠长的梦境,除去精神上的些许迷惘,身体积蓄在了近乎完美的状态。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却是自身所处的位置。

    轻轻一口的呼吸,带出一缕缕夏日绝不可能出现的湿热白气,平躺着身下传来的硬邦邦的冰凉滋味,让他几乎想起了小时候贪玩而睡在棺材中的经历,只是似乎更硬一些,近乎顽石,却又渗透着挥之不去的寒意。

    这绝不是夏日中的海山市。

    他不觉抬起头,环顾四周,然后怔住。

    这是一件狭窄的木屋,他似乎斜卧在唯一的硬木床上,右手触手可及的床边,摆放着一个三米长的木架,一条龇牙带颅的雪白熊皮挂在其上;而更远的距离,整个房间的中心,那唯一的圆桌上,则零散着一叠羊皮卷、几颗石子和一盏弧勺的油灯。

    房间没有通风的窗户,不仅如此,内侧四面砖砌的灰白墙壁上,还零零散散钉入了七八面厚密的木板,阻碍了外界气流的渗入,而床边的右下角,则是一处罗夏印象中西欧国家才会习惯使用的壁炉,只是那烟囱下的底面,此时只剩下一小撮四散的灰烬。

    罗夏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浮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然后走到拴住的大门前,缓缓拉栓推开,眺望着外界。

    “呼————”

    一眼望去,及至地平线那漫无边际的尽头,都浸透在一股苍茫的灰白色中,那裹挟着无数雪粒的寒风从四面八方涌动,带着纯白色的风霜呼啸而过,罗夏罔顾拍打而来的细碎雪渣,只是勉强抬起头,看向天空,心里一片冰凉。

    那纯净如水的夜色天空,点点如碎钻的群星簇拥下,一大一小、一白一蓝两轮明月遥遥悬挂,交相辉映。

    ……

    当罗夏搞清楚自己大致处境的时候,遥远的天际也露出几缕熹微的晨光。

    记得那一天的深夜里,自己去实施精心策划的复仇,却没想到那个看似衰老笨拙的中年胖子,竟然有两名容姿艳丽、身手不凡的女保镖时刻护持,而他本人更是一名可以远程操纵他人交流的超能力者,不过自己最后还是计高一筹,用煤气爆炸来成功杀掉了他。

    只是接下来的遭遇,却仿佛从一场二流的都市悲喜剧转了个大弯,一下子崩坏到了匪夷所思的魔幻怪谈:本来只是有些呆板迟钝的两名女性,在主人死后直接变身成了僵尸一样的怪物追杀自己,而更让人奇怪的是,自己居然没有在最后一刻被分尸吃掉,而是一觉醒来,到了异世界。

    到了一个叫做荒冷之原的地方。

    按照从那个给自己提供容身之处的破败小屋内找到的地图说法,附近方圆百多里都是这样荒僻的贫瘠雪原,位于嚎风峡湾的最北端山麓下方一角,是与灰熊丘陵相连的最后一段路途。

    这是何等荒谬的展开啊……只是眨眨眼的功夫,没有电闪雷鸣,没有虫洞撕裂,就如同小说中那些主人公一般,不可思议地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其实,罗夏倒不介意发生这样的事情。因为他决定亲自动手复仇的那一刻起,就不觉得自己能幸存下来————如果计划顺利,成功杀死了仇人,虽然值得高兴,但他可不认为自己一个略有些小聪明的高中生,能逃得过官方接踵而至的周密追捕;至于行动失败,落在背后势力能猖獗到强行压下惊天血案的敌人手里头,下场更是不用多说了。

    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大概也只有这种常识之外的奇迹,才能给他带来一线生机。

    可惜正当罗夏自觉苍天眷顾,兴致勃勃地准备效仿某龙姓前辈,利用自己或多或少的现代知识在这广袤灿烂的异时空打下一片天地的时候,却又愕然发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跳出来警醒他的,是一本名为“轮回之书”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