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左三还在睡梦中,就被妈妈叫醒:“早起会吧,今天雾大。”

    左三打了个哈欠,边穿衣服边问:“你怎么不多睡会啊,这么冷?”

    何大婶在外间屋边挑炉子边说:“也了个后晌(土语,昨天晚上)我也没干活,睡的早。我给你熬好了粥了,越来越冷了,喝点稀的。别老咬干的了。”

    领弟翻了个身,没好气的说:“不会小点声,不知道还有人睡觉呢?”说完抻起被子捂住了头,不过一会,她又想起了什么,眨着眼问左三:“左三,人家给你买的新鞋你穿了没有?”

    左三说:“没有,我也不会穿的。”何大婶说:“要不,你把钱给人家,咱穿着得了。”领弟马上说:“说的轻巧,她这是双好的,不是平常那种三四十的那种革的,是真皮的,不得百八十的?”何大婶也犯了难,领弟就势说:“人家有钱,拿着这个也不当回事,买了就买了,不穿不浪费吗?三,你要不穿,我可穿了。”左三不好意思的说:“你穿的吗?你穿着不小啊。”领弟说:“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不会把脚指甲剪短点,实在不行就不穿袜子直接穿。”左三调侃她:“你可别跟灰姑娘的姐姐似的,把脚跟都切了。”何大婶吓唬领弟:“天天的不够你美的?穿双好鞋,咱家不还是这么穷?”领弟也不理会,继续睡她的矇眬觉,反正她一会她就穿上。

    左三穿好衣服下了炕,来到外间屋掀开水瓮舀水洗脸,水瓮里起了一层薄冰。何大婶说:“暖壶里有热水,刚才我头熬粥灌了壶热水。今个后晌回来吗?”

    左三把脸盆的一边用窗台上的鞋刷子垫起来(那样水就都流到脸盆低的那一面了),然后在暖壶里倒了尽可能少的热水,边回答:“嗯,今天恐怕这大雾到晚上散不了,我就不回来了。星期六早上不上课,我就回来。”

    何大婶再三嘱咐:“在人家住着长点眼力见啊,你们这帮小孩瞎胡闹,大人不见得乐意不乐意。”

    左三洗濑好了,把牙刷子,毛巾装到一个塑料袋里,就拿个小板凳摆在锅台旁,准备吃饭。

    何大婶揭开锅盖,提醒左三:“先闪一边去,别让这哈水烫着。”

    左三起身去够房梁上吊着的饽饽篮子,何大婶说:“我熥了饽饽了。”左三说:“我拿昨天晚上剩的山药,泡在粥里,喝碗粥得了,就不吃饽饽了。正好粥热山药凉,我吃完了紧着上学去了。”

    从起床洗濑吃饭到去上学,仅仅用了十多分钟,当她拿着书包上外走的时候,刚起的领弟把一个小塑料兜塞给了左三,里面是新买的两双袜子和一条内裤,左三道:“你留着穿吧。”领弟瞪了她一眼,抢过东西给她塞进了书包里。左三拿起书包,向那台带着秤砣的老式座钟看了看点,打了声招呼:“走了啊!”

    雾是真大啊,百米之内视物不清,天空还有点飘着小雪花,今天的恶劣天气更增加了上学的难度,她揣着无限烦愁看着地面慢慢的骑着自行车。

    跟他同样发愁的,还有一人,县城里一铺东孙远是也。此时他正站在马蹄湾村口的大槐树下,边来回跺着双脚边不耐烦的搓着双手。这场大雾是昨天晚上起的,他辗转反侧,思量再三,起了个大早,来接左三上学。他吸着早晨清洌的雾气,兴奋又神清气爽,不觉得骑自行车骑的挺快,一会功夫就到了马蹄湾的村口,他考虑着,去左三家里接她,恐怕太招摇,让村里的人看见了会多出事非,于是刹住自行车,在此等侯,起初他是坐在自行车车座上,扶着自行车,单腿支地,可不一会就让他领略到了冬天的寒冷,他不得不支好自行车,下来蹦蹦跳跳好增加热量。可不管他以哪种状态等候,眼睛可是时时瞪大了看着村口处,生怕错过了左三。可是由于他来的早,左三迟迟没有来,他开始烦燥,莫不是从别的路走了?不应该吧,那天送她回家的时候就是走的这条路啊?难道是自己来晚了,也不应该啊,自己来的时候留意了马路对面,没有听到有自行车蹭大腿的声音啊?反正来都来了,不防多等会吧,顶多上课迟到挨顿批呗!

    正当他思量千遍的时候,那熟悉的自行车的声音传来,然后慢慢的向这边靠近,他看清是左三来了,当时那鼓兴奋的心情顾不得让他多想,他嗖的一下蹦到了左三自行车前面,喊了一声:“哎!”

    左三正边骑车边想着心事,被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扶着自行车的手抖了两抖,显些摔倒,她赶紧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定睛一看,是孙远,心想又是这个冒失的家伙,顿时不出好气:“喂,人吓人,吓死人啊。”

    孙远看她生气了,知道自己冒失了,连忙点头哈腰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又惹着你了。”可他又觉得刚才左三那个被吓到的样子很可笑,不由的咧着嘴露出了一口白牙,笑着又补了一句:“不说你胆小。”左三也乐了,奇怪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问完了又觉冒失,猜想他不是接自己来了吧?如果他如实回答,这样多尴尬啊。

    孙远呢,被这样问到,脸也发烧。不过他早想好了,反正嘻皮笑脸不说实话,她也没有办法:“我,在这怎么了?这不让我来吗?有什么可问的?”

    左三看他吊儿郎当的有点生气,虽然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但孙远从她的眼神中感觉到她的怒气,口气马上软了,带着讨好的语气:“我,遛狗。遛狗,狗跑这来,我就跟这来了。”

    左三哭笑不得:“你爱干嘛干嘛吧。这么个天,遛狗。”孙远眼向右下方看着地面,一副调皮,你拿我怎么办的样子:“嗯,遛狗不见狗,狗叫我才走。”

    左三噗嗤一笑,大声的喊了声:“孙远!”孙远不明所以,马上答应:“哎!”左三笑着说:“是不是代表该走了,一会去晚了。”孙远赶忙去推自行车,才反应过来:“感情我成狗了呗,一答应就该走了。”左三道:“我可没说,是你这么想的。”又看见孙远穿了一双同款黑条绒靴子,不由感激他用心良苦。又发现他没有戴手套,教育他道:“光知道耍贫嘴了,这么冷都不知道戴副手套啊?我还得借给你一只,拿着。”孙远莫名的知道她脾气,赶紧接过来,还故作轻松的说:“给你撑破了,可别让我赔啊。”左三说:“当然了,不让你赔。撑破了正好,我当露趾手套戴。”孙远从戴上这只手套后,就抑制不住的笑。左三被他传染了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别傻笑了,另一支手褪到袄袖子里边去。”

    孙远边听话的照做,边问她:“今天晚上还回家吗?还是去唐田家住啊?”左三想了一下:“嗯,我跟唐田说好了。”孙远边暗自怯喜,边流露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语调说:“这就对了,在她家住,知她一个人的情。要是天天来回跑,还得知着大家伙的情。”左三道:“谁叫我缺这二百块钱呢?要是不领这二百块钱,大家就不会知道我家的情况了,省得这么些个事。”

    “那你就不怕半道上出点什么事啊,你这么胆小,别说遇到坏人,就是不遇到坏人,恐怕也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