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修者的脑袋里再也没有了祷词,“现任教皇发布诏令都是总主教一手完成的”和“篡夺世界的暗之子”这些话在他的意识海里就像惊雷又像海底火山爆发一样轰隆作响,搅得他再无一丝平静。

    之前,他是一直知道他的表弟正带着整个纽斯特里亚往堕落的深渊飞奔的,也是听说了教皇也在纽斯特里亚的,可是,他一直为他的表弟的堕落而忧心忡忡,从来没有特别地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过,而现在他惊觉到他亲爱的表弟可能挟持了教皇,以教皇的名义发布诏令——向整个纽斯特里亚和——发布诏令,哦天哪!

    他长久地沉浸在这种苦恼里面,被刚刚想到的可怕前景震得神魂不安,他的五官可以感受到外面的欢声笑语、鸟语花香,可是他的心对此未有一丝一毫的感受,他生理上的眼睛可以看到明媚的阳光和怡人的绿荫,他心灵的眼睛看到的却只是无穷的烈焰,这烈焰会焚烧他的表弟和整个纽斯特里亚,永永远远。

    钟声再次敲响,提醒医院里的众人午休结束,应该返回上工,刚才送餐的护士来回收餐车,看到的是苦修者跪在地板上两眼茫然的情形,放在旁边的饮食都已经凉透,一点儿也没动。

    等他饿了就会吃了,送餐护士不以为然地想,当然,她要收走其中大部分……留几片面包给这个小傲娇应该就够了……

    “光暗双子是什么?”当她给餐车上的盘子盖上银罩的时候。苦修者突然问道。

    他真是问了一个好问题,送餐护士可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对有纽斯特里亚特色的教会而言——信徒。她对教会颁布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当金科玉律,恩。仅限于女王陛下统治的教会颁布的那些,之前的教会颁布的,因为既不能让土地丰收,也不能帮助妇女度过生产的难关,所以都被她以下层劳动人民那种朴素的辩证法给直接无视了。相反,有纽斯特里亚特色的那些,都被她背得滚瓜烂熟。不过在如今的纽斯特里亚,不熟的人也真不多。一来这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二来又有特效很足剧情很单一最重要的是不要钱的神迹剧作来来回回的普及,广大纽斯特里亚人民对经书里神话的熟悉程度就跟中国电视观众对脑白金的熟悉程度差不多。

    她立即就嗯哼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滔滔不绝倒背如流:“当最早的火焰熄灭的时候。大地冷却下来,被原初之海的海水浸透,神的首子降临到这个世界,他的光临到海面,就像流星划过天穹……”

    等她说完了《(纽斯特里亚政府新修版)创世记》的大概内容,总主教的表哥已经从一个茫然的境界进入了另外一个茫然的境界,她则自动将对方的表情脑补为被自己的学识震傻的乡下土包子(这种人在外国朝圣者里头很常见)怀着我今天又为教会开导了一位信徒的传道感,心满意足地推着餐车走了,还体贴地给这个孺子可教的青年留下了即使凉了也很美味的鸽肉馅饼而非原本预定的面包片。

    这一点很关键。

    苦修者在从被全新的创世记的内容震傻的呆滞状态里回过神来以后。本能地抓过手边的东西咬着泄愤,等他发现自己吃了杰弗里修会认定的禁食——而且那块美味的散发油香的大馅饼已经所剩无几催吐也已经来不及——后,他愈发确定纽斯特里亚已经堕入了邪魔的深渊。

    甚至他自己……

    不行!绝对不行!堕落是绝对不允许的!

    他的眼前闪过他母亲朴素的衣袍。他跟着她去打水和祈祷,黑暗的教堂,金碧辉煌的祭坛和其上熊熊燃烧的蜡烛火焰,葬礼的钟声,“她在天国,在天国得圆满。归于永远的幸福安乐,与你的父亲一起。赞美神明吧”,玛格丽特姨妈,“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了”“他以后要和我们住在一起?”“是的我的孩子”“为什么?”“他是你的兄弟”……然后,昨夜那总主教的华丽服饰也闪现在他面前……还有,那姿容秀美的面孔上望着他的目光凛然如刀锋……他不能这样下去!他必须找出办法来!

    “哦?你说你那个傻乎乎的表哥?知道——他一上岸我们就登记了,怎么?”参谋长在挑衅方面从来都是满分,“虽然他没有任何暴力方面的征兆,但是我们一直有给予监视,这都是因为他是你的亲戚的缘故,说真的,幸好你也就这么一个亲戚了,否则把我们的人力都耗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方面上我们肯定早就破产了——陛下,我认为我先前提议的拨款和人员配备……”

    “拨款和人员的事儿等开会的时候再说!”女王陛下气势如虹地吼了参谋长一嗓子,这倒不是因为她要显示自己的权威,而是因为她还想赶上饭点,不想为了参谋长牺牲睡眠以后再牺牲肚子,“既然给予了监视,为什么不通报?”

    “唉呀,您一个月前命令说,除非有暴力倾向的可疑人员其他不必再通报……”

    “有这回事?好吧,我不记得了。”成天忙于公务,呃,还有打扮手下帅哥美女、看八卦办小报的女王陛下经过这个提醒后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好像的确有那么回事,她恼怒地瞪了揭短的参谋长一眼,参谋长对此根本不痛不痒,“但是他真的没有暴力倾向?他的言论……”

    “他不是已经进了监狱了么?我认为他应该本事还没大到凭自个儿跑出监狱,那样的话……”参谋长正想说“我就承认我分级的时候走眼了”但是他机灵地眼一斜,看到了对面不自然的眼神,“啊哈,你们不要告诉我,他已经跑了?”

    “不,他住院了。”总主教不快地哼了一声,承认这次交锋他又没占到上风。

    “哦,那真是太不幸了。”参谋长用傻子也听得出毫无关切的声音表达了自己对纽斯特里亚教会领袖唯一亲属住院的关怀问候,“他要紧么?”

    “很遗憾,他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总主教用一种刻板冷淡干巴巴的声音说道,“只要他肯吃饭要不了多久就能活蹦乱跳。”

    他都这么说了,因此,在收到他亲爱的表哥吃下了一大块香喷喷的鸽肉馅饼的报告后,吓得把纸条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