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听话的人一点也没觉得那是吓唬人,教士们讲的地狱听起来吓人多了,都没有阻挡贵族们无法无天,能吓住这农妇的老爷的,肯定是闪亮的钢刀——就像吓住他的那些钢刀一样。

    “那个流动先生也是个好人,虽然嗓门大了一些,而且脾气很急躁,发起脾气来的时候吓死人,但是她是个好人。”

    “她?一个女子?一个女子到处跑着教书?她不怕被人抓起来卖掉吗?”

    “是的,年纪不大,大家都被新政府和新主教吓到了,现在没人敢做这些违法的事情,连老爷都听她的教训,旁人怎么敢呢?她教我们的孩子写字和算术,每次还要教我,可是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呢?她非逼着我学,说这样才能接近神的道路,嗨,不怕你笑话,她前前后后也教了我百把个字了,可是它们认得我,我不认得它们。那些字太难认了!但是我现在识数了,会用秤杆了,买卖东西的时候不会再被小贩骗了。我觉得挺好的,都多亏了她啊,这种人真是服侍神的人,和以前的不一样,他们站在穷人一边,我想他们服侍的一定是真神。”

    “他们打败了北方人么?我是说新王?”修士的这一句问的很突兀,然而农妇也没发觉任何不对。她回答道:“可不是么,他们捉了许多俘虏。把他们先是带到王都,然后分散带到各个集市上轮流展示,像展示花布似的,叫我们所有人都去看。那时候我们都去看了,连树上都挤着人,我个子矮去得又晚,什么也没看到,但是我丈夫看到了,他说他们都戴着镣铐,听他们说,是在什么什么河口抓到的。”

    “上天保佑!这群人受到了公正的惩罚!”

    “可不是嘛!”农妇高高兴兴地说,“我觉得这一下他们是受到惩罚啦!我丈夫也参加过十年前的那次战争。他说他们那次本来能赢的,都是因为有叛徒,现在迟来的正义终于到了!”

    “正义来得再迟也是受欢迎的。”修士文绉绉地说了一句。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望向门外,这时候他看见孩子们在田野里头玩一种奇特的游戏——他们骑在羊背上,拿着小弓彼此追逐着——他琥珀色的眼睛立即瞪圆了,因为他已经认出这是什么游戏。

    “他们在玩什么呀?看起来好像要当骑士呢。”他这样问农妇,满面笑容。口气云淡风轻。

    “三个月以后要举行一场大比赛,凡是获得名次的人都可以拿到大奖金。还可以获得预备骑士的资格。”农妇不疑有他,笑嘻嘻地解答了他的疑问,“我们本来是不准备叫孩子们去的,因为我们觉得得奖是不可能的,我们家祖上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从来没出过骑士,这怎么可能呢?但是羊和弓箭都是他们提供的,先生说了,这是‘除四害’,一对老鼠一年能生一百多只小老鼠,孩子们现在射杀一只小老鼠就是从老鼠嘴里抢下一个斗大的面包……”

    “要射中一只老鼠可不容易呢!这奖金是不容易拿的!”

    “是的,我们也没想过,但是孩子们爱玩这个,不让他们去的话他们就要跟先生告状,现在这里先生的话比老爷的话分量更重……况且,这是替神服务呢……”

    当这个冒牌的修士离开村子走到河湾边的时候,他在河边摘下一片柳叶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号,一只小舢板立即从隐蔽处划出来接应他。

    “没碰到什么麻烦吧。”接应的人这样招呼他,冒牌的修士走路的姿态毫不慌张,但是走近了,却发现他的眼神不对劲,“打听到什么了?”

    “我没有碰到麻烦,但是……我担心我们要有大麻烦了。”

    “怎么?”

    “一个我从未想到过会出现的君主。”他就只讲了这一句。

    小舢板顺河而下,不久就划入了大海,这样一只小船在海中看起来十分危险,然而船上的人是在危险的冰海里经过大风浪的,他们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接应他们的长船。

    船上的人都在等待他带回来的消息,而他带回来的消息很多。

    “我还是觉得不可能。”听到他讲述的那些关于整顿内政、教育人民、废除苛捐杂税和训练民兵的话之后,一个人说道。

    “那些在阿斯帕特河口和我们分手,留下来继续抢劫的人也觉得不可能。”

    他们都沉默了,如果有什么对他们来说比一支装备齐全训练有素的军队更糟糕的,就是一个上下一心的,统一的,拥有一支装备齐全训练有素的,还在不断扩大的军队的国家了。

    “看来我们以后不能来这个国家了。”良久以后,一个人悲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