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应嘉有捂脸的冲动,两个月前在杭州,自己不过随口说了句“奇技淫巧”而已,结果被钱渊以祖父胡琏为由,将自己骂得抬不起头来。

    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自己费尽苦心,奇思妙想,揣测钱渊与严党同流合污,结果人家一锤子砸回来,徐阶也干过同样的事。

    钱渊打量着胡应嘉,突然笑了,“难不成克柔兄此来,是劝钱某人摒弃前嫌,入华亭门下?”

    胡应嘉神色微动,如此见微知著,真是个人物。

    “不论招抚汪直是否妥当,只看设市通商,税银输中枢,又有红薯、洋芋可活万民,展才于国实有大功。”胡应嘉长长作揖,“但严嵩明年已满八十,致仕之日不远,他日师相身登首辅之位,为何不重归师相门下,齐心协力,共扶社稷?”

    钱渊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同年,或许是因为入仕不久,又或许是因为没有可能攀爬至顶峰,如今的胡应嘉有着一份赤子之心。

    胡应嘉又补充道:“胡某知晓,知晓通商一事在展才心中的分量,但如今此事已然抵定无疑。”

    钱渊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再次落座,缓缓道:“华亭欲以胡汝贞或招抚汪直,或勾结倭寇,或贪污军饷之名以倒严,而钱某开海禁通商却需要胡汝贞助力,如此,方才与华亭生隙。”

    “克柔兄是如此想的吧?”

    “嘿嘿,嘿嘿……”

    钱渊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冷意,“重归华亭门下……重归华亭门下,自钱某以下,随园从未与徐府建交,倒是钱某的拳头和他们打过交道。”

    似乎知道胡应嘉要问什么,钱渊侧身道:“如若要攀附华亭,何以不娶其女,却娶其孙女为妻?”

    “何人不知钱某和徐璠之间……难道愿意认其为长辈?”

    “自嘉靖三十五年五月南下,钱某从未想过借华亭之力。”

    “当然了,这些理由似乎不够。”

    钱渊微垂眼帘,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雨夜,那位老人摁在自己肩上的双手,还有“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的期盼……

    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长久的深藏在钱渊脑海的最深处,每每听见徐阶的这个名字,那些画面就会突然跳出来。

    如今知晓实情的人,除却徐阶、严嵩、严世蕃、赵文华之外,只有钱铮和高拱知晓,钱渊并不打算在徐阶未败落前再对其他人透露,于是他另找了个理由。

    看了眼正出神的胡应嘉,钱渊轻声道:“今年二月二,浙江巡抚赵大洲搜捕汪直入狱,钱某急行赶赴杭州,兵围巡抚衙门,克柔兄可知晓此事?”

    胡应嘉微微点头,“此事在东南知晓的人不少,都言展才与五峰交情甚笃,也正是从那之后,虽朝中未有迹象,但通商一事已然旺盛,每月税银也节节攀升。”

    钱渊轻描淡写的将事情剖析开,将血淋淋的实情一点点吐露,对面的胡应嘉的脸色也一点点的苍白下去。

    “最恨党争,便为此。”钱渊面若寒霜,冷然道:“只为党争,欲乱浙江一省。”

    “严分宜,奸相,以钱某所视,华亭尚不如分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