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长老自然一番宽慰笼络,桓长元听得不耐,走到文掌柜身边问道,“掌柜,小慈可有带信回来么?”

    他有些愁眉,望着坛城道,“也不知她有没有在这风波中受伤,若是死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鲁长老和文掌柜都没有说话,刘长老咳嗽了一声,说道,“文掌柜也勿担忧太过,中央洲诸宗也不是只识打生打死的强盗,既然上清门带了两件洞天灵宝来,又在众元婴修士中抢到了阮氏骨血,那么这笔帐大概诸宗都是要认的,再说,也不知这阮氏骨血是否真是剑种,若是真为此死了太多人,对他们来说也不上算。”

    “这倒也是。”

    众人话锋一转,说起中央洲诸盛宗的动向,文掌柜道,“就是前几日,我在码头上听人说,还有个阮氏骨血在梁国——也有人说东华剑镇定气运,下落和皇家脱不了关系,东华剑使实在是宋国太子。”

    “此次前来的盛宗,上清门已得了一个阮氏骨血,那便算是落下了自己的那一注,余下的弟子是不会再去争抢了。”刘长老道,“若是他们不再去抢,那大概是不会大打出手,这也算是盛宗的默契罢。总不能为了一柄东华剑,又把一个大洲打得半残,这不是过日子的办法。”

    舟中众人都在南株洲土生土长,哪有不关心本洲的?闻言都松了口气,董双成双手合十,拜了几拜,道,“道祖保佑,可别再打了。剑没见着呢,死了多少人。”

    鲁长老看她一眼,心想在座这些人可不算是‘剑都没见着’,不过这话当然不好说穿,只道,“大家各得一个弟子,到底哪个是真剑使,只有得了宝的宗门自己心中有数。要我说,不是回到自己山门,究竟谁是剑使,是说不分明的,不过,传说中的剑使也不过就这么几人,盛宗却来了七八家,总要有人落空,这弟子拜师之前的争夺,怕是还要继续,甚至天舟回中央洲的路程,也该是暗潮汹涌,无一日无事了。双成、长元你们运气却不太好,第一次下山行走,就遇到这样的大事,如今洲陆情境,已不宜游历,到了流梦泽,看看空间若是稳定下来,还是先把你们送回山门去。”

    桓长元和董双成自然不愿,不过刘长老也是一个意思,他们都无法违逆。法舟离开坛城远了,便越行越快,过了数日,绕过一个山坳,便见到山后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雾,雾中偶有鸟影跃动,法舟一个转折,落入浓雾之中,流梦泽到了。

    众人在流梦泽安顿下来,总算比在坛城安心多了,此地因靠坛城太近,再者,此时空间不稳,金丹以下修士不宜飞遁,许多低阶修士都投来这里,城中很快人满为患,但也因此不断有新鲜消息,太白剑宗诸人在此地倒如同就在坛城一般,诸宗门的行止都如在眼前:上清门拔得头筹,先抢了一个阮氏孤女回来,诸盛宗倒也不甘落后,忘忧寺收了梁国那个阮氏子,宋国太子拜入流明殿,还有许多卜算而出的弟子,都惹来诸宗争夺。

    这些弟子,没一个收得太平,梁国、宋国方向的灵气,也紊乱得叫人害怕,好在流梦泽天然生成的云雾大阵玄妙之极,虚实转换,能抚平灵气乱流,又和高踞空中的坛城不同,众人在流梦泽内,倒是要比在坛城中安定了许多,只有一点不太好——灵气如此不稳,飞遁不便,双成和长元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又过了一年有余,中央洲天舟还未归来,但诸盛宗的争斗倒似乎已告一段落,坛城的局势由鲁国大战后的剑拔弩张,逐渐缓和下来,有些胆大的商家已回去做起了生意,但老掌柜的为人把稳,仍是不肯回去,要等到中央洲的恶客走了再说。“听说均平府如今仍是孤悬在坛城外,所有门人只进不出,那此事便远远还没有结束。”

    自天舟靠岸开始,如今已是快两年过去,天舟定了三年之期便要回转,此期轻易无法更改,许多游历弟子都已返回,也有不少携了新收的门人弟子。南株洲诸修虽然厌恶中央洲修士,但又极是羡慕这些幸运儿,直道他们是鱼跃龙门。各盛宗驻跸洞府都是张开禁制,将弟子收入其中,各自遥遥占了空中一角,隐成对峙之势,其中又以均平府的提防最是明显,似是对那阮氏孤女极为着紧。

    待到还有三月便是回转之期时,空中巨龟之影已是若隐若现,坛城依旧没有打起来,南株洲众修的心这才渐渐地落到肚子里去,却还未落得十分,总提着一点儿,老掌柜每日都要去道宫查看南株洲灵影图——这是映照南株洲灵气的法器,由灵影清浊,可看出当地灵气安稳程度。鲁国那一带的灵影一年前开始便是浓黑色的,直到今日才开始慢慢变淡,可见当时战况的惨烈。

    “宋国灵气倒是渐渐变得清澈了,哼……七百年混乱不堪的灵气,如今倒是恢复得快,梁国也还好,这几年打了几架,反倒加速灵气梳理,也算是有些好处。”

    他一处处看过来,只见诸地都还算太平,唯有幽冥瘴泽一带,大概是幽冥瘴又到了盛年,色做淡黄,这般的颜色,便是金丹期以下修士最好不要前去的意思,此地灵气不太平整,若是功行不到,连修行都很危险,将□□灵气吸入体内,对修士而言妨害很大。不过幽冥瘴泽本就极为危险,老掌柜的在南株洲走南闯北也从未去过,他抚了抚怀中小猫,笑道,“看完了便回去罢。”

    要转身时,小猫突然‘喵’了一声,从他怀中挣扎下来,跳到幽冥瘴泽边上,老掌柜的定睛看去,不由色变,忙叫过道宫执事,急声道,“不好!幽冥瘴泽灵气骤变,怕是出了大事,要提防灵气风暴!”

    修士可以望气,但幽冥瘴泽距离太远,已超出感应范围,还是灵器更加可靠,顷刻之间,幽冥瘴泽的灵气就从淡黄转为深红,此时艳红欲滴,仿佛随时都要变黑,若是变为浓黑色,可以想见必定有席卷全洲的灵气风暴,甚至空间也将破碎,道宫执事也是面色大变,忙请来护法分派差事,又疑惑地道,“并未听说那里有剑种的消息啊,幽冥瘴泽离坛城也太远了些,中央洲的人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堪堪将流梦泽天然大阵缺漏之处都防护住了,众人只觉得一阵劲风刮过,耳中响起嘈杂刮擦之声,就如同有什么凶兽厉啸着在头顶来回飞行一般,令人心中烦恶恐惧无比,这声响一闪而过,却已有不少炼气期杂役呕吐起来。执事惊道,“甚么,这么快就从幽冥瘴泽到了这里?”

    老掌柜心中也是烦躁不堪,运起灵气在心头转过,这才平复些许,说道,“不然,这是魔宗手段,魔门心法最是诡秘,想是有人在幽冥瘴泽运法,我等又正透过灵影图关注当地的灵气变化,冥冥中建立了一丝感应,才被神通余波殃及。此时心神一乱,感应断去,也就没了后续——不过此人竟能捕捉住如此细微的因果,可见修为之深,不是寻常元婴所能及,怕是已经无限接近洞天了。”

    执事不禁疑惑道,“文老,你见多识广,所说当不会有假,但这般神通我也闻所未闻,怕不就是洞天老祖罢?元婴修士真能有这般的威能吗?你可知道是谁在那瘴泽之中?”

    文掌柜便知道自己不合一句说漏了嘴,引来这许多后话,敷衍着道,“若是洞天老祖,能放能收,不至于波及到我们罢!”

    那执事见识短浅,不过也就是这么一问,灵气风暴转眼即至,哪有功夫细究,果然,过了不到一柱香光景,一如鲁国那遭的灵气风暴从流梦泽上空刮过,将那天然生成,永远也不会散去的云雾都吹开了一大半。众人都是叹道,“坛城那面不知如何了,这回可没有那么多修士在城头加持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