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尼伯爵换好晚间的礼服走出卧室,服侍过两位伯爵的老管家吉拉德·雷蒙早已在外面的小客厅内恭候。

    “我不记得和任何一位东方小姐打过交道。”夏尼伯爵将手背在身后,宝蓝色的礼服包裹出他修长挺拔的腰身,他看了看一旁的座钟,现在已经是四点一刻,今晚他还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这位苏小姐是日本使团的人吗?究竟是有何来意?”

    夏尼伯爵嘴中的日本使团,是指来参加巴黎万国博览会的日本参展团。日本江户幕府受法兰西驻日公使的邀请,第一次参加巴黎万国博览会。他们带来的浮世绘版画、和服和鎏金漆器等展品在巴黎热卖,掀起了一阵日式风潮。

    夏尼伯爵和东方仅有的联系,只停留在接待会上远远看到的穿着传统服饰的日本来使,还有那晚收到的一扇日式屏风。

    “这位苏小姐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自称华国人,衣着华贵,能讲一口标准地道的法语。”见过不少风浪的老管家简明扼要地向主人汇报着情况,说到这里语气忽然带了一丝迟疑,“她说……她是为了您工厂的事而来,其他的只能当面和您详谈。”

    夏尼伯爵听完不禁挑了挑眉,他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位精明能干的老管家居然破天荒地留了一位不知底细的陌生访客,这在尚蒂伊可是第一次。

    “你去和西塞太太确认今晚晚餐的准备吧,我去见见这位苏小姐。”

    苏冉在尚蒂伊城堡的会客厅里坐了一个半小时,在看到管家因为主人归来而领命告辞后,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今天大概率是能见到这位夏尼伯爵了,这样她能省下将近10法郎的马车费。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周围金碧辉煌不似凡间的宫廷装饰,苏冉依旧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得过分。

    离开歌剧院后,苏冉当晚直接租了马车出城,先在巴黎城北一个叫做圣但尼的小镇找了一家旅馆,预付了两天房费,准备在这里实施自己之前想好的计划。

    她身上有五个金路易,每枚等同于20法郎,不考虑戴着的那套珠宝的价值,一共有100法郎的现金。她目前订的普通套间一晚一法郎,费用含早餐,热水另算。

    虽然孤身一人的东方女子住店在这里算是奇景,但感谢四月一日开始在巴黎举行的万国博览会,无论是车夫还是旅店老板都默认她是来游览参观的外国人,在听到她流利的法语之后,更是十分热情,对她任何问题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之前苏冉对于物价只停留在报纸上打广告的商品里,在和旅店老板的闲聊中,她终于对普通人生活的物价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顿时感到一阵欢喜一阵忧愁。

    喜的是日常生活必需品都相对便宜,一条法棍5生丁(1法郎=100生丁),1条肉排30~40生丁,日收入在2法郎就可以勉强生活下去了,按这种算法她身上的钱还可以维持50天。

    忧的是她目前“找工作”需要租的马车一个小时就要2法郎50生丁,这么算下来她只有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如果她准备的两个计划都失败了,那么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工厂做工。现在在工厂工作的工人一天只能挣20~60生丁,连一个法郎都不到。

    苏冉用女仆提上来的热水简单地擦洗了一下,躺在旅店硬邦邦的床上,看着豆大的油灯下已经发黄的墙壁,努力不让自己去回想昨天还在地下过得舒适豪华的生活,不去想埃里克,也不去想未来有可能落入的各种悲惨境况。

    她翻了个身,再一次在脑中仔细地推敲起已经琢磨过上百遍的计划和说辞,在思绪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苏冉向镇上的人确认了夏尼伯爵的动向,租了一辆四轮马车,向着三十公里外的尚蒂伊城堡进发。

    感谢巴黎的各种小报,这位夏尼伯爵最近的烦恼闹得满城皆知,而这,就是她的机会。

    这张让她无法很好融入当地社会的东方脸成了敲开尚蒂伊城堡大门最大的优势——夏尼伯爵的管家面含犹豫地看着她的脸,打量着她的华服,完全推测不出她的深浅和底细,在听到她的来意后,最终将她领进了会客室,并告知她伯爵去附近骑马,会在两个小时内回来。

    会客厅雕着金色花纹装饰的白色木门再一次被推开,一位穿着宝蓝色修身礼服的金发男人走了进来,鲸鱼骨的立领让他的头高高扬起。他的面容成熟英俊,额头微微突出,有着希腊式的鼻子,和一双略显冷酷的湛蓝眼睛。男人的身上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傲气,只是随意地站着,似乎就和周围的一切自然地划出一种距离。

    这是一位真正的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