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此时与他对话的不是她,小齐大人为图便利,多半便会同人打起官腔,四两拨千斤说两句不轻不重的话绕过去了事。但眼前的人是沈西泠,他便不打算说那些迂回的话搪塞她——他一贯是偏袒她的,对她从来都跟对别人不同。

    齐婴想了想,看着她说:“之前行会那边我确实挡过,若让你感到不快,我可以道歉。”

    他这话说得清楚明白,一点也不伪饰,倒让沈西泠愣了一下——她以为他不会接她方才的话,或者会干脆骗骗她,却没想到他应得这么利索。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手指又绞得越来越紧,嗫嚅道:“公子是袒护我,何必要道歉……”

    齐婴笑笑,扫了一眼她越绞越紧的手指,说:“让你不舒服了,当然要道歉。”

    他的话让沈西泠心头一软。

    她其实也谈不上不舒服,她知道他都是为她好,与其说不舒服,毋宁说她喜欢他的照顾,她喜欢他牵挂她,喜欢他对她用心、对她不同。

    她只是……有点低落。

    她以为这三年中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却不想仍是依靠他得来的。她并非虚荣,也不喜欢逞强,只是她希望自己能够再出色一些,这样便显得更能与他相配,起码……不要什么都是靠他得来的。

    只是这样的心思她无法同他直说,只能低下头,憋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闷闷地同他说:“我真的没有不舒服,就只是……就只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用罢了……”

    她支支吾吾地说完,随后就听到他低笑了一声,是那种低沉又好听的声音,再抬头看他时见他眉目间都是温柔。

    她知道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盛赞齐二公子多智,也知道有许许多多的闺阁秀女偷偷暗议他的英俊,但她笃定她们都不曾见过他此时的模样。

    公子绝世,只有她真正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那样的注视让她微微眩晕,耳中又听见他叱了她一声“胡说”,他还说:“你已做得很好了。”

    沈西泠又红了脸。

    温柔起来的齐二公子是令人沉迷的,纵然沈西泠跟他待在一起三年仍扛不住他这样,此时心底里便又生出一种很强烈的、想要亲近他的念头——她很想依偎到他怀里去。

    可是昨夜在望园的亲昵已经不可挽回地随着那夜的月色消散了,他也不再微醺,眼下她虽依然受到他的偏疼,可却知道此时不适宜越界——如果她贸然踏过去,他一定会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回来。

    他们都清楚这一点:一道无形的障壁阻隔在他们之间,昨夜它曾短暂地有过一道缺口,但在那之后又重新竖了起来,牢不可破。

    沈西泠于是小心地克制住那种想要亲近他的念头,看着他眨了眨眼,也露出一丝笑容来,说:“公子贯会哄人……”

    少女的神情带着小小的嗔意,连语气都带着小小的钩子,勾得人心中酥痒,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时的模样何等讨人喜欢,以及是怎样地在眼前这个男子心中留下褶皱。

    齐婴看着她,心里一时又开始产生微微的摇摆。

    明明今夜他没有饮酒,明明她也不是刚刚回来,可心里却仍有那种异样的感觉,同昨夜一样埋在他心里,甚至隐隐从一个隐蔽的角落开始登堂入室。

    他只当她是个小孩子,如今长大了,但还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