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画工很好,工笔精细,表盘上的刻度和梅花标志清晰无比,就像是拓印一般。

    绝不会是臆想之作。他敢肯定,作画的时候,画师的面前一定搁着这块梅花表。这让他心头火烧火燎,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翼州,寻找这表的主人。

    没人知道,其实每次征战过后,他都会陷入无所适从的迷茫。

    他为大周朝南征北战,守卫帝国的疆土和子民,刀下亡魂无数,双手沾满了鲜血,早已不是那个21世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了,可一旦陷入回忆,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意难平。

    那个时空对他虽然苛刻,却并非全无温情。朱奶奶和孤儿院的孩子自不必说,大学的老师同学相处得也不错,知道他家境不好,总有人明里暗里帮他。

    他饭卡没钱的时候,舍友总是打双份饭菜,然后说自己吃不完,一股脑儿倒给他;有几次手机分明欠费停机了,可再打开,已经有人帮他充了值。

    助学金不用他申请,辅导员早就帮他填好资料上交到院里,有什么勤工俭学的机会,也总是先通知他……甚至他还收到过别的系女同学的情书,只不过那个女生的名字,他再也想不起来了。

    十八年的过往,越想忘记,反倒越清晰。以前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对那段不堪的人生那般留恋。

    愁边动寒角,夜久意难平。

    即使现在贵为皇子,荣华富贵唾手可及,心里却总有一块空落落的,不得圆满。

    他也曾想过找他的国师舅舅解惑。可母后说,因为拼尽修为引他回来,舅舅遭反噬受伤。在他的神魂气息被这个时空同化之前,他们相见,会令舅舅身体恶化,他只能作罢。

    在他回来这三年,舅舅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修养。母后此番让他去寻那药王张千手,他义不容辞,也希望能尽快见到舅舅,和他聊一聊这些无时不刻困扰着他的因果。

    “殿下,到了。”

    伍世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景瑜猛地回神,满怀心事暂且抛下,他勒住缰绳,坐于马上,就着一旁侍卫手中火把的光,抬眸打量眼前这座气势雄浑的翼王府。

    大约是受边塞异族影响,这座以青石和黑色原木建成的王府风格与京城大相径庭,肃穆端方中有粗犷之气,门庭屋脊之上蹲着一排七个石雕镇宅神兽,姿态各异,披着雪凶神恶煞地望着门口,倒是挺符合他作为武将的审美。

    伍将军见景瑜不急着下马,自己便先命人拿着他的腰牌去城中,征召一批有名望的大夫来王府替亲卫治伤,其余人皆由偏门入府,然后才亲自上前,为毓王殿下牵马至下马石,躬身引他下马,由正门入府。

    一行人踏着积雪去往后院,伍将军高擎火把走在前面,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传信的亲卫已先一步回府报捷,可为何府里并不见动静?即使留下的侍卫少,但殿下和公孙先生也应当吩咐人守在二门外迎接他们才是。

    府里静得诡异,他心急不已,拖着伤腿越走越快,几乎忘了毓王殿下还跟在身后。

    景瑜自然也感觉到了这份怪异,他负手沉稳前行,步子依然不紧不慢。

    甚至还有闲情观察这座宅子,并且在心里下了结论:冷硬、空旷。

    四皇兄景祯是先皇后唯一的嫡子,天潢贵胄中的翘楚,大周朝一干皇子里头,就没有能与他争辉的。自小活在云端上的人,一应吃穿用度,不是“讲究”二字就能简单形容,与他这种半道上认祖归宗的大不相同。

    虽他没机会踏入过临阳翼王府,但据说其布局奇巧、清雅别致,堪称京中第一,想到此他不禁暗自纳罕:这座宅子和翼王殿下本人的气质喜好相去甚远,也不知哪个憨头督造,现在人是否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