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廪未消一个时辰就现身葫芦庙,推鞍下马敲门静待。等待间无意瞅见大门上挂着的榆木楹帖“入我廉家堂,送你状元郎”不禁锁眉,再看眼高悬的横批“老鸹窝出凤凰”直接拉脸:张狂无二的小子,不知谦虚。

    施步正鸟窝里蹬蹬腿儿轻巧落地,先绕马车转看一圈,正待问秋廪这是闹哪出,“吱呀”一声大门打开,洗尽牢霉的廉大胆提着灯笼,抬起就照往秋廪施步正脸上,语调奇横:“来啦!”

    草莽躲开刺目灯笼,浓眉好奇:“你咋知道他会来?俺都不知道。”

    针对弱智,廉衡向来耐烦,凉幽幽先道:“金鳌上钩,好似太公一钓么。”接着葱指点着施步正冰嘶嘶再道:“你,在俺家槐树上坐窝坐地很开心嘛,赶明儿能不能把俺也拽上去,让俺也欣赏一下俺家全景。”施步正脸红脖臊间,廉衡溜蹭下鼻尖再道:“俺洗个澡还得给浴盆,里三层外三层罩麻布,俺知道俺比春林班滴小哥哥(guoguo)们还长(zang)滴好,但你们也不能这(ze)么欺负俺呀。”

    “……”

    秋廪压制了郁怒,伸出二指将近面灯笼徐徐摁下去,睁了睁被灯笼晃晕的眼睛,方正气凛然道:“我家主子请先生一去。”

    “俺武功那么高,藏得恁个好,你咋发现的?”秋廪未及阻拦,草莽上赶着丢人现眼。

    “啧啧,可真个世子府现世宝”,廉衡倚门板上直叹息:“我廉某人一没内力二没武功,看不见听不着屋内屋外究竟有多少人,自然不知世子府独步天下的高手在俺家槐树上坐窝的事情。不过随便猜猜,你这大兄弟就一脸害臊得上赶着承认,跟你主子请俺‘一去’一样,真是让人盛情难却。”

    秋廪未及盯瞪施步正,草莽一个晃眼,笨鸟玩先飞,夜澜中愤愤然留句:“你爹就该多打你几拐杖!”

    廉衡直笑得腿肚子转筋,欺负敖顷那聪明温润的老实人已使他人生七彩纷呈,不成想欺负脑子单薄的老实人是这么一件五光十色的开心事,咳喘了声,捋顺气儿冲夜暮回喊句:“我爹的拐杖断没世子殿下的铁棍粗!”

    “咣啷”一声,远处传来脆脆的瓦片落地之音。

    廉衡笑得见牙不见眼。

    秋廪堵心坎的郁气已升到了嗓子眼,但他仍极力维持威仪,重重嗽声:“还请先生与我速去速归。”

    廉衡收了笑说句“稍等”嗡咚掩牢大门。不长的等待,秋廪将堵心坎的那口气强行摁回丹田。主子既敢引狼入室必有防狼绝技,他何必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可想归想,他焉能六封四闭听之任之,不悄冥冥秘密调查也不符他坚壁清野的作风。片晌回神,又总觉哪不对,静悟半天眉头突皱,原是这小子一改常态不再毕恭毕敬称念他“恩人”。

    这是要给世子府下马威不是,然而最糟的,是他们竟无法还击!

    廉大胆悄声开溜,廉老爹掩耳盗铃,父子二个也不知谁骗谁。掩紧大门,待秋廪嘱托暗卫密切提放后,小鬼才放心托胆爬上驷马轩车,奈何抬胯未果、弹跳未果,末了一个蛙跳趴到车辕上,蚯蚓一样一节节地滑入高盖车内。自知丑态百出,临落下帷帘前,刮噪了句替自己找补面子:“世子府铺翠销金,十王府街又一琼海玉畔地,打个金凳不能行?!”秋廪闻如未闻,而小鬼在看清马车内景后旋即又是“嗷呜”声儿。尔后,他十分自觉地脱掉泥靴扔车厢外,未几趴马车上,探出颗蒜苗脑袋嘻咪咪道:“这车老大了。”

    虎目剑眉话不多的追影和叶昶互视两眼,终于,不约而同笑出声,低沉不傲,掺在辚辚马车声里,伴着枣骅骏马的几声响啼,缓辔而去。

    敖放、纪瑾这才携人马从阴影处现身,猛狼毒蜂,凶相尽露。

    敖府一府兵问:“公子,世子府轩车相接,说明他真是世子的人,还要再捉他回去嘛?”

    敖放沉默良久,方冷森森道:“走。”

    纪瑾却恶煞缠心,目光犹狠:“怕什么?!”

    敖放:“没必要开罪明胤。”

    纪瑾:“开罪他怎么了?世子府就了不起了?本公子还没怕过什么!他不过是皇上不敢认的私生……”话未尽,人已被一道影子抓着后背心,拎至半空中,纪瑾“谁谁”的乱扑腾惊忙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