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后便起了风,一阵紧似一阵。

    温夫人从角门踏进来时,院内空旷寂静,只一个守门的婆子仓促行礼。

    明间里,苏遇跪坐在炕桌旁,正翻闲书,见玉钗素服的婆母打帘进来,愣了一瞬,继而匆忙起身,迎至上首。

    她亲斟一汪庐山云雾,奉至温夫人手边,恭顺道:“近来被王爷禁足在此,不能于母亲身边伺候一二,反要劳烦您跑一趟,是儿媳的不是。”

    温夫人轻啜了口碧绿茶汤,口中涩滞,甘中带苦,便知这茶中定掺了它年的陈茶,不禁皱了眉头,暗道这些婆子也太没规矩了些。

    她放下青玉茶盏,从婢女手中接过檀木漆盒,往苏遇面前推了推,温言道:“今日听闻内务克扣了寒山院的香饼,这些奴才也是大胆!正巧母亲这里新制了些苏合香,你且用用可还合心。”

    苏遇摩挲着漆盒上的细腻纹路,心中酸涩,带着鼻音喊了声“母亲”。

    温夫人轻叹,起身看她新插的梅瓶,问道:“你与岩儿因何而起,竟至如此?”

    苏遇绞着双手,骨节攥的泛白,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

    一只温软的手覆了上来,带着她曾在舅母身上闻到过的馨香。

    温夫人携着她走至窗前,看廊下摇晃的风灯,推心置腹:“阿遇,你看这风灯,飘摇晃荡,无所依仗,这失去丈夫佑护的女人便是如此,哪儿来的风都想摧你一摧,这日子啊便一日不如一日,早晚有一天要碎在风中。”

    顿了顿又轻拍她的手,循循善诱:“岩儿是个倔的,又冷硬,那你便该软下来,说几句贴心的话,尽心服侍一番,这章说不定就揭过去了。”

    窗外的风益发紧了,吹的那盏羊角风灯剧烈晃动,苏遇垂下脸,咬着唇沉默了片刻。

    她从腰间解下一只青底金线鸳鸯荷包,递至温夫人手中,有些羞赧:“多谢母亲教诲。还请母亲转交给王爷,儿媳绣工不佳,熬了几个日夜才出了这么一只。”

    温夫人便欣慰的笑,又闲话了几句家常,方出了寒山院。

    刚出角门,见肖岩背手立在院墙下,一截影子被拖的老长,孤零零的映在地上。

    温夫人微诧异,试探的喊了一声:“岩儿?你怎会在此?”

    肖岩回身见是母亲,脸上有些不自在,行了礼,随口道:“随便走走罢了。”

    温夫人了然一笑,扶着婢女的手上前几步,点了儿子的额头,带了点揶揄:“随便走走便能绕这么大一个圈,从前庭书房转到了寒山院,你也是好脚力。”

    肖岩没做声,将欲走,见母亲随手一抛,一件物什朝他怀中砸来,下意识伸手接了。

    摊开掌心,一只竹青荷包,工整细致,上面金线灿灿,绣了交颈鸳鸯,情态缠绵。不由微愣,便听母亲道:“阿遇绣的,说是熬了几个日夜,双手扎的血淋淋,就出了这一只,要我转交给你。”

    肖岩将那荷包攥了,没做声,还是孤松一般站着。

    温夫人轻叹:“你既不领情,那便罢了,只还有一句话,阿遇要我带给你,说是这寒夜漫漫,近日常会梦见你灯下独坐的身影,盼着能再真切的见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