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塞克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如何陷入这样的困境。他彷徨不前,却也后退无路。

    有时他甚至会羡慕哈利亚特。羡慕那个和他一样从卡斯丹森林走出,几乎走在一模一样的道路上的人,能够毫无疑问地听从科帕斯的每一句话,相信他永远光明正大的理由,全心全意地坚守自己的“责任”——愚蠢,又幸福。

    而他无疑是更聪明……也更清醒的。他分得清热情与狂热,坚定与偏执,他看得出那些以神之名所行、生而为人却根本不该做的事。即使最初也曾有一时的盲目,在科帕斯因为他的“聪明”而让他越来越深入地参与更多事之后,他也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如果一开始就拒绝,或许不至于走到现在。可他始终沉默着,没有反抗,渐渐的,甚至不再质疑。

    因为服从是更简单,也更有利的事。短短数年里他已经站在了他从前根本不敢企望的高度,他已然能够与一位国王平起平坐。他所得到的敬畏,他所拥有的力量……他无法想象失去这些,他会变成怎样。

    他大概连做回一个普通的猎人都不可能。科帕斯不会放过他……他已经知道得太多。

    有时候看着那个也曾经让他真心敬爱的牧师扫过来的眼神,他确信他知道,他的选择早已与信仰无关。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得到了更多的信任——因为他足够明智,也足够实际。

    哈利亚特的确是个蠢货,可一旦他发现他所相信的一切不过是谎言,在震惊之后他会毫不犹豫地挥剑斩向欺骗他的人,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因为这谎言而得到的一切。

    而里塞克做不到。

    “聪明”有时候,不过是“懦弱”的同义词。

    而他最大的痛苦在于,他选择了利益……却还抛不下良知,并因为猜到了最后的结果而胆战心惊,日夜难安。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用各种理由避开他实在无法接受的任务,但科帕斯显然不会容忍这样的逃避。

    所以今晚他才会出现在这里……这大概是对他最后的考验。

    月下黑影幢幢,开始缓慢而无声地移动。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即使是那条意外出现的冰龙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他们的行动甚至并不需要他的命令——他来这里,只是因为科帕斯想要让他的手沾染他不想沾染的血,想要彻底粉碎他藏在心底的那一丝侥幸。

    然而到此刻他依然摇摆不定。他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说出刚才那句话,谁都知道,“无意伤害”和会不会伤害,根本是两码事。

    那句话,正如博雷纳所揭穿的那样,只是更加证明了他的虚伪。

    国王的视线里并没有太多情绪,只有点淡淡的失望,让他浑身的血液在因羞愧而骤然沸腾之后,又迅速冷下去,冷得让他浑身发颤。

    即使他想要反抗,也已经不能改变任何事。那么……又为什么还要付出无谓的代价?

    他僵硬地抬起手,想要发挥他可有可无的那一点用处,让自己不至于显得太过可笑。但突兀地,他身后有人结结巴巴地开口:“等……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我们到底要干嘛?!”

    那声音慌乱又茫然,弱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压着,在一片寂静之中却又清晰到刺耳。

    里塞克瞬间变了脸色,赫然回头。

    他看见亚赫姆,他天真懒散又无用,不知怎么就因为博雷纳“是个国王还会写故事”这种荒唐的理由而变成了他的崇拜者的弟弟,在一个个隐藏着面目黑影之中,抬起一张苍白的、满是惊惶的脸,像根不合时宜的蜡烛一样竖在那里,直直地望着他,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