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虚弱地咳了咳,紧邻的墙上血迹斑斑。他当下衣衫破损凌乱,发间玉冠倒是齐整,像是特意整理过,嬉笑的语气没有变,连带笑时投来的眼神也清澈如昔,唯独声音里似乎揉了一团血,低沉碎哑,又仿佛被什么生撕活裂。

    梅湄紧张地上前,她藏在袖子里的指尖微微颤抖:“你怎么样?桐素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少年还是那副意气风发、嬉游人间的模样,“你看到的这样呗,能说能跳,还活得下去。”

    他朝着洞内的方向努了努嘴。

    “你别担心,桐素伤得不重。带她到这里来疗伤也不过是因为,我不知她调理时会不会显现出本体的投影,这才寻了个僻静的山洞,既能以山体遮掩,也能减少被行宫里的那位发现的几率。”

    梅湄瞥见子冉君嘴角溢出的血,已然干涸,却生生扎进了她的眼睛里。

    这一仗,一定打得十分艰难。

    然而眼见子冉君现在的行径,恐怕即使当着子胥的面,他也未必会明明确确地道出其中的一二辛酸。

    ——“轻描淡写”,是在这般危急的情景下,给所有关心自己的人,唯一的安慰。

    梅湄回他了个轻松的微笑,拂袖行一大礼:“辛苦你和桐素了。”

    子冉君伸手就要扶,胸腔剧烈地一颤,割裂的疼痛不讲道理地冲上来,他不禁抓住前襟,倾身啐出喉咙里的一口淤血。不愿让旁人看清他而今的惨淡,子冉君随意用袖子擦了下口角的血:“让五嫂嫂见笑了。”

    他候在这里如此之久,属下凋敝、内伤严重,又一直挂怀会否有追兵赶至,是该卸下所有包袱好好休息了。

    “我去看看桐素。”梅湄岔开话题,把装着判官笔的盒子一递,是让他加紧疗养的意思。

    她低了脑袋正准备领着汀兰、芍药向洞内去,却被子冉君的言语拦住了脚步。

    “让她静养。”子冉君直起身,对着梅湄等人背影道。

    梅湄回眸:“你……”

    “我好得很,至少应该在桐素出关前告诉你们妖帝行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子冉君一笑,“五嫂嫂,怎么说你也不能让我在这儿白等吧。”

    那一笑扯开了腰上半愈合的伤,鲜血素素地滚落,洇湿了已经看不清是深红还是银蓝的衣裳。

    他忽而想起初见时第一次叫的那声“五嫂嫂”,那时节有起哄的意思,也有讨好五哥的意思,还有一点少年行山水、一字定千音的磊落:五哥认定了,那他也认定了。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生了不该有的遐想,兴许是年少时分五哥有了好东西总会跟他分享,又或是他一直以五哥为榜样,料来日结定仙缘,也会选个和梅湄一般的仙家,所以不自觉地就提前代入了她。

    因此那些子“五嫂搜”喊得他心头奇奇怪怪,便干脆直呼其名,更为爽快。

    再到之后,就是刚才那场大战,当里头那位既不会小意温柔,也没有清傲风骨的桐素仙子愤然掷长鞭,横截万卷雷的时候,他心头忽然滚过如许记忆,有她闹腾着要战的,也有飒然质问的,再有客气地谢他照顾梅湄的,还有并肩时的默契、做戏时的暗暗相怼……

    这些碎片纷纷扰扰拥进脑海,他有一霎的恍惚,身前雷火劈来,他下意识地横空调出判官笔,却见那火高速逼近,眼看就来不及——一道横影冲出,一击裂雷电,摔它个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