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柠飞身扑过去救下白来来那一刻,脑子里一瞬间突然想起了白枍神。

    上一回她被剜心险赴黄泉,他似是个隐忍不发的平静状,悲伤常使人麻木却又符合常理。好比有些东西常常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无常若成有常,便也再没什么苦痛不能承受。

    好比新疤遮旧疤,虽结果依旧,但情绪已不会再屡屡失控,这大约便是生死悲情的壮哉。若能看淡自己的生死,且能看淡心爱之人的生死,这便又是神智升华了。

    余思未洺之迹,身后突兀的一道红光乍现。铁锁断裂,神斧落地的同时,她砸开冰锁,携了白来来落于一旁,未回神便听银血勾魂鸟忽地长啸一声,红喙掠过,却被一道突兀而来的红芒阻隔,银翅被晕染的似披上一层霞光,身形却突然遇到克制般杀气锐减,转瞬扑腾着跌落在地上,凶态毕收,仿佛一下子乖顺的似一只人工饲养的宠物。

    红光横挡处一道飘渺的魔魂渐渐显出形态来,眉眼清爽的男童举手投足间已有几分佛性,竟是隐在佛莲印牌中,沉寂百年之久的魔域少主。

    当年她自祥瑞殿带走桡月,原本可将那小魔童留下,奈何前因虞咲舞转世做下的孽事,那小魔童始来心存芥蒂,不肯与虞咲舞亲近,只当自己是这天地间无父无母的孤魂,甘愿隐形于佛莲印牌中潜心修魂。不成想却在这紧急关头现形救下白仙柠母子一命。

    小魔童飘渺的魂魄相较百年前凝实许多,已端端有几分清灵相,虚浮于半空中道:“银血勾魂鸟乃魔域圣鸟,能驱使它的却不止一人,他能驱得,我自也能驱得”。

    他口中这个“他”,毋庸置疑说的便是他的生父翟赴。而这番话显然是说给虞咲舞听的。

    那方虞咲舞虽未露面,听来情绪却有些失控,声音颤抖道:“愿儿,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许多年母……”。许是觉得母亲这个词不甚妥当,遂改口道:“我,我一直在找你”。

    小魔童哑然道:“你喊的是我的名字吗?”随后惨淡一笑:“我却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

    虞咲舞恨不能立即现身,但事实上她布下的这个陷阱乃是个幻境,只能进来,却难出去。

    白仙柠所修幻阵出生,从一开始踏入便晓得其中凶险,但她有非闯不可的理由。谁晓得这厢困住的不止是她母子与桡月三人,另加了个翟愿就不能使那虞咲舞淡定了,声急意切道:“愿儿,你父君已找到能使你化胎重生的办法,我们一直都想找机会弥补于你,可你……你不该与这个贱人勾结一处,伤了你父与我的心”。

    小魔童虽是个幼龄孤魂,却因自小得了佛印修养,心性稳而持重,并未就前事再做计较,淡淡道:“化胎重生?却不知如何做到?”

    虞咲舞沉默良久,忽而轻笑道:“也罢,事已至此,我唯有让你父亲出面救你出来,待你出来,我再详细与你说明”。语气转而凌厉几分道:“愿儿,你快下令让银血勾魂鸟杀了那对贱人母子,我们一家三口就能真正团聚了”。

    小魔童状作惑然道:“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以为方才救人是为功德一桩,你却教我杀人,我若当真杀了人,势必要押入恶魔狱受苦受难,你说要与我团聚,难道你是要弃仙道而转魔道吗?”

    一旁缩在白仙柠怀里惊魂甫定的白来来镇了镇神,挺起胸膛正义道:“魔童哥哥,我娘亲说善恶有因果,天道有轮回,天道即神职所向,你虽为魔魂,但求修一颗向道之心,亦可弃魔道而择神道,那女人谗言欺骗,虽为神道心已入魔,你若听信于她,委实误你终身”。

    平地里忽传来一道冷喝,悠然响起一句嘲讽道:“小儿之见”。

    白来来撇撇唇角,正要回击那道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忽而察觉到他娘亲身体狠狠一震,似受了什么莫名打击般站立不稳,当下也顾不得再回嘴,扶了扶他娘亲,满目紧张道:“娘亲,您是不是心疾又犯了?”

    凡界有诗曰,南风吹归心,飞堕酒楼前。却不知当真是他归来,还是恍惚间生了幻觉,白仙柠自持稳重,却是猛然听到这句简短且熟悉的声音后,心中竟是传来阵阵莫名的抽痛感。尚未缓过神,那厢却传来虞咲舞一句亲唤:“夫君,你来了”。

    二人对话的声音近在咫尺,却听他堪堪回了一句:“夫人,你希望我怎么处置她?”

    这声音!她突然忆起那时刻二人行拜礼,被风吹起他的半缕青丝,模糊间似撞见酷似白枍神的一张侧颜,因未分辨太仔细,她当时未曾多想,今时却晓得与虞咲舞成亲的人貌似是魔域主翟赴。可翟赴却并非是那样一张面孔,也并非是这样一道声音。

    纵然这道声音冷漠无情,她却绝不会听错,笃定外面站着的人必是白枍神无疑。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会突然与虞咲舞成亲,又怎会驱动银血勾魂鸟来害她母子性命?

    若说他近百年转了性,移了情,想置她于死地而另择红颜,她却是一万个不信。混沌中,一个让她惊惧的想法突然闪过脑海,赤金剑蓦然出鞘,指着空中怒吼道:“虞咲舞,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