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网山围猎,圣人亲往,戒备森严,哪会出什么乱子?”林如海依旧质疑闺女这个大胆设想。

    黛玉却十分有把握的样子:“父亲别不信。去岁圣人抱恙,几位皇子必有动作,有些事开弓没有回头箭。虽然今年圣人已经好了,都能围猎了,但是有些做好的准备,势必要执行的。”

    林如海吓得大惊失色:“铁网山之行,别出大乱子才好。若是……则天下大乱了。”

    黛玉知道林如海的意思,言下之意是若太宗皇帝遇刺,国中无君,几位皇子相争,则黎民百姓受苦。不过黛玉不觉得会出现这种局面,前世无人干预,只是太子被圈禁,太宗皇帝则是好端端的回来了。

    “父亲也不必悲观,父亲说了,铁网山围猎,戒备森严,应当不至于出现如此糟糕的情况。我们已经提醒过姑母了,太子殿下应当会有所防范。”黛玉神色平静的道。

    林如海觉得,闺女神色再平静,自己一点也没受到安慰。

    前世东宫剧变的时候,黛玉还小,没人跟她说朝堂上的事,就是后世穿越看了原著,也发现书上并不记述朝中大事,只能根据后宅诸事的蛛丝马迹推测。但是据黛玉分析,太子姑父大约就在今年秋铁网山围猎的时候出了纰漏,以至于失了储君之位。

    现在是六月初,父亲的奏折递上去,圣人那边都要准备启程去铁网山了。人多事多的,一不留心这样的事便被忽略过去了。再一个,甄贵妃协理六宫,不知道多少宫人多巴结讨好她,只要秉笔太监那里做个手脚,将父亲的折子分到无关紧要的奏折中,折子便递不上龙案,这件事便混过去了。别看太子殿下如今是储君位,但因元后早亡,小钟妃也不会真心替东宫谋划,在后宫颇受掣肘。

    越到太宗皇帝一天天老了的时候,这东宫的日子越煎熬。像太宗皇帝君临天下几十年的人,越是力不从心的时候,越是对最有可能取代自己的人防范得紧,也是那个位置的人之常情。

    不然怎么古往今来,那么多太子没熬到登基。

    这头林如海将查到的证据暂且压了下来,那头甄应嘉可不敢掉以轻心。日日都叫罗拂山留意这扫尾的事。

    自古以来,盐铁专营都历经多少朝了,可见盐虽小,对国计民生影响却极大,能和打造兵器农耕器具的铁比肩,若是一个不好,便会动摇江山社稷。

    也是因此,本朝的巡盐御史一年一任,怕的就是盐课政在这位置上坐久了,有了根基,监守自盗,或是投靠某方势力,上下勾结。如此一来,两淮盐运上,向来是铁打的盐商,流水的盐运使。

    盐商利润极大,但是想要做官盐的生意却不容易,就是一个拿到盐引份额,就有极严苛的审核制度。所以不管新老盐商,为了保住自己的盐引份额,或是扩大经营规模,少不了巴结讨好地方官员。

    盐运使是一年一任,多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任上收一年的各级盐商冰炭敬,已是一等一的肥缺。盐商们给盐运使送礼,也多为求别被降了份额,若要扩大份额或成为新晋盐商,还得走别的路子。

    这个别的路子,便是封疆大吏和江南大族了。

    而甄家,原是跟着太|祖发家,传到甄应嘉手上时为第三代,论传承,比不得林家这样的百年望族。论实权势力,却随着甄贵妃地位稳固,二皇子乃是太子以下最受器重的亲王,而一跃成为江南第一等的人家。扬州盐商,除了孝敬地方官和盐运使外,每年也都会去金陵走礼,甚至金陵甄家的礼才是大头。

    水至清则无鱼,本朝是不禁三节两寿走礼和冰炭敬的,原本甄家守着这样的身份,光是一年到头的节礼,已是不用任何本钱,就有一等一的进项。

    奈何二皇子心大,甄贵妃作为母亲,岂有不为他谋算的。江南甄家作为甄贵妃的娘家,二皇子的外家,自然沾了二皇子的光一跃成为江南第一等的实权人家,同时也成了二皇子的钱袋子。

    江南乃本朝龙兴之地,当年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的亲信多为金陵人士,且大多联络有亲。甄家,除了宫里有位贵妃之外,行事还有许多别的便利。譬如总督、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若是在别的省份,便是地方职权之巅了,在江南,就是总督巡抚,也得给甄家几分薄面。

    不为别的,江南除了甄家,还有多少和甄家联络有亲的勋贵人家,没了这些世家大族配合,就是封疆大吏也难以施展才能,谈何治理地方。这便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何况甄家不是一般的地头蛇。

    有了这样的便利,甄家就是插手一些利润极高的却有违国法的生意,上至总督、巡抚,下至地方官员,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有王家这样掌着闽、浙、粤、滇海船贸易的人家;薛家这样生意遍全国的皇商提供方便,这私盐的生意便犹如趟水般的挣银子。

    经年累月下来,二皇子一系的势力跟滚雪球一般的壮大,江南大小官员,也全都裹挟进了这惊天利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