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亲卫拿着一袋三十斤的大米,和一只鸡、一只鸭,以及一包糖果和几斤白糖茶叶走了进来,轻轻地放于地上,便退了出去。

    周大虎抱拳一礼道:“初次上门拜访,适吋建虏攻城期间,我和郭大人来时匆忙,略备小礼,还勿见怪,还请收下。感谢你家儿子保家卫国,辛苦了。”

    这位老实的军户大汉哪里见过此情此景,如此的上官这么有礼并尊敬他这一个最底层的军户,不由得愣怔在那里,不知所措。半天才缓过劲,连忙就又要跪地答谢,被周大虎阻止,军户大汉感动的说不出任何话语,只是在嘴中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一番寒暄后,周大虎抱拳一礼,和郭从候领着十几名护卫辞别而去,转往下一家继续慰问。

    周大虎走出这片低矮的街道,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又去了两家军户家中,一家和军户大汉头一家差不多,一家却是有战死军士的家属,两个儿子,战死了一个,还没有成家。只剩下一个小儿子又填补当了卫所正军,已成了家,现在家中只剩下父母和妻子、一个几岁大的孩子。

    大儿子牺牲时,虽有一些抚血金,但到手也只是十两而已。家中严重缺伐劳动力。周大虎不忍心,走的时候,给了十两银子让其补贴家用。

    大明有规定,士兵阵亡,无人承袭职位,则给3年全额军饷月粮,随后减半。如果有子弟承袭士兵位置,则只给丧葬费。如果病故,无人继承位置,则给父母妻子终身半份军饷。如果士兵阵亡,给予妻子三年全额军饷,也就是月给六斗大米,随后终身,月给半份即三斗粮食。

    虽然有一定的保障,但是不及时还会有克扣,也远远不够生活无忧,只是饿不死而已。

    周大虎想起了《明孝宗实录·卷一四五》中:“一人之身,既以当军,又以应役,一石之米,既以养家,又以奉将。”

    “有征办则十倍需索,或占为从人,或使纳月前,或纵其买卖,或侵其月粮,或减其冬布……致官士短于衣食,不顾妻子脱身窜逃。”《明宣宗实录·卷一零九》中有所讲。

    周大虎喟叹一声,卫所之事还是将吏上下腐败所致,腐败不除,正气不彰,卫所之事就难以去弊。

    周大虎跟随郭从候又来到一座小型教场,那里已经站了密密麻麻上千军士,正在等待发放新的盔甲,放眼望去,都是一脸迫切的心情。

    周大虎现在作为一名武将,当然理解这些官兵的想法和心情。军人三件宝,军马、兵器、和盔甲,这都是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谁敢马虎不重视?现在这些守城的步卒最需要的就是一件好的兵器和盔甲,好的兵器更容易斩杀敌人,好的盔甲却是保命之物。尤其是着冷兵器为主的时代,盔甲的作用是有决定性的。

    周大虎含着微笑,和郭从候并肩走到军兵前面,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一群边镇的卫所兵丁。

    周大虎事前已经从郭从候那里得知,眼前换装的兵丁中,有卫所兵也有振武卫所募的兵丁,这就是边镇和内地卫所的最大不同,边地卫所可以募兵,而内地卫所则不行,这是因为边地战斗任务和护境之责繁重,而卫所之兵已不堪用,而卫所制度又是朝廷的军事根本制度,亦不能轻易废除不用,为了两者兼顾,就有了一半卫所兵一半募兵的结果。

    但此行却刺激了军户加速逃亡,同样是当兵,待遇却是天差地别,搁谁心里都是不服,同样的命,却不是同样的待遇,岂不让人心寒。

    周大虎想着这些信息,但很快就又将注意力投向了这新换盔甲的同袍身上,毕竟是这些人将和自己在未来的一些日子里,一起守卫代州城,为自己、为家人、为朋友、为朝廷、为代州城而浴血奋斗。

    周大虎仔细打量着眼前两拨人,泾渭分明,穿着有些破烂的、面带菜色的兵丁肯定是卫所兵,另一边穿着、脸色还可以的,就是募兵。

    他们身上的盔甲却是五花八门,形形色色,感觉好多都是军士由家人和自己做的各种甲身,周大虎不由的向郭从候请教道:“郭大哥,这些是什么盔甲?”

    郭从候不由得苦笑道:“这些哪是什么盔甲,都是一些破烂玩意,他们求个心安而已。”

    说完,手一指,道:“那个,扎了十几张纸和几层布做成的;那个,单张牛皮自己缝的;那个,自己用棉花压实做的;那个,用铜钱串的甲身……”

    说着,郭从候有些想哭,没有甲胄在身,上去和敌人拼杀,就是送死啊!靠着这些乌七八糟的“盔甲”去杀敌?这哪是杀敌,这是送人头!所以他才自己厚着脸皮去向周大虎开口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