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任何一名女子,若是被皇帝这样倾心仰慕,难道不是这世间最风光的事么?这后宫中的任何一名女子,难道不该时时刻刻将皇帝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位置,因为皇帝的每一句话前思后想彻夜难眠么?

    柳霓却同一般女子很不一样,她看向皇帝的目光,不知为何总是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疏离和冷淡,便是脸上挂着微笑,也是些微带着疲倦的笑意——她从不用眼神撩拨皇帝,更不朝着皇帝撒娇嬉笑——她的笑隔着一层雾气,仿佛在说,你来了便来了,不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莫镜心知皇帝今日是为了柳霓而来,却丝毫不提豁免柳霓,心中万分不解,自然忍不住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前头的柳霓。

    这佛堂上头供奉着高高的观世大士像,红漆珐琅贡桌上摆着清虚妙物,瓜果香花,前头设着一排儿长明灯,一列烛火微微跳动。

    从莫镜心的位置看过去,她只能看见柳霓的侧影,那柳霓一动不动地跪着,纹丝不动,如同千年的磐石一般,仿佛丝毫不曾听见身后的人语。

    一同的吴玉夕早已体力不支,伏倒在了地上,诺大的佛堂中只能闻听吴玉夕极力压低的轻轻哽咽之声。

    莫镜心看不清郑淣的表情,只能看到那一列幽幽荧荧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晦暗的幡幢之上,烛影摇曳,仿佛随着皇帝的呼吸而晃动不已。

    皇帝见莫氏的目光似是投往郑淣而去,他如何不心疼?

    只是这是太后的康寿宫,太多的双眼睛都瞧着他,他不能在这个地方叫人看出自己丝毫的心思来——若是太后对她留了心,再细细的查下去,必然能知道她的身份,到了那个时候……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垂下头下去看了一眼莫氏,又转头对道:“姑姑,莫氏今日受了惊吓,朕今日先带她回如意馆,明日再教她向太后赔罪。”

    景姑姑忙回道:“皇上稍待片刻,奴婢这就向太后禀告。”

    没料到,太后早已经站在佛堂门口,将皇帝一脸的心疼怜惜净收眼底,慢慢地踱了过来:“皇帝也不必差人来请了,哀家在这里。”

    她瞧着怯怯弱弱的莫镜心,道:“哀家今日略施薄惩,为的是你好,你乃是一宫主位,又是皇帝看重的人,自然不比旁的妃嫔,一句话一步路,都不能叫旁人寻着错处。若是寻着了你的错处,便是寻着了皇帝的错处,你可明白?”

    莫镜心低声道:“嫔妾明白,嫔妾谨遵太后教诲。”

    太后点了点头,又道:“你往后凡事都要更放尊重些,对自己宫里头的人要拿出一宫主位的样子来,严加约束,不可再生出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来,白白叫旁人笑话了去。你既然得了宠,便更要记着贤良淑德,恭勤不懈,多劝诫劝诫皇帝往正道上走,树一个后宫的贤行典范,教后宫祥和,皇帝安稳,哀家放心,自然便能叫这后宫里头的人心服口服。”

    皇帝知道太后的意思是怪罪莫镜心独占圣恩,他心中万分焦虑,不由接口道:“母后,镜心身子弱,儿臣现下便先带她回去了。”

    他牵了莫镜心的袖子疾行几步,仿佛才想起殿中还有两位妃嫔,又道,“母后,还是将魏氏柳氏也都放回去了罢,镜心仁恕宽和,若是她们两人还在这里罚跪,镜心便是回去了,必然也是食不知味的。”

    皇帝的目光状若不经意间扫过郑淣,蜻蜓点水般轻轻掠了过去。她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虽然她身体笔直,可他知晓她不过是拼命提着一口气,勉力跪着——

    他知晓她的心思,她不能再叫太后挑出她的错处,不能再

    叫太后对她自己多问上一句话,自己小不忍而乱大谋,今日的事已是枝节横生,她绝不能让太后对她再生出丝毫怀疑。

    却见太后摇头道:“不是哀家说,娇贵也不是这个娇贵法子。皇帝也太过纵容了,莫氏不过是抄录经巻,哪里就能累着了?”

    她瞥了一眼跪在观音大士前的两人,吁了一口长气,“皇帝实在是偏心太过,没得叫后宫诸位妃嫔寒了心。”

    皇帝轻咳一声,仿佛被太后点破心思,颇有些不自在:“母后,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