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英俯身向怀中的人,神情激烈:“我不会让死的。”

    身后轰鸣的车辆,不断射来的流光弹雨,映着陈卓英毅然的脸色,这一刻,漫天烟火中,静姝在神志模糊间忽然明白很多事。

    只是一切都不来及说出口,扑通一声,两人已坠入河中。

    冬日几乎冰冻的河水刺骨扎髓,转瞬没顶,冷水从口鼻灌入,似万千利剑一起扎进来。耳边哗然水声、惊呼声、叫喊声,混杂在惊天动地的枪炮轰鸣声里,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河流湍急而涌,陈卓英已经不在身侧。

    好像有人在大叫:“大小姐!”是个熟悉的声音,是谁呢?

    子弹嗖嗖横飞,射入水里激起串串旋流。静姝本能竭力蹬水,可是身上的大衣沾水湿透后像沉重的石枷,拖着她身子直直往下坠。河流的动向流波也裹着她向一个方向急冲而去,压迫的窒痛与刺骨的寒冷,令头脑瞬时空白,水中一片黑暗……她口中涌出气泡,肺里最后的氧气即将耗尽。

    就在这时,一双手突然紧紧托上她腰间,托起她下沉的身体,顺着河流的方向游去。她神智几近模糊,水中的挣扎让她再无力气,长发飘散水中,一口气就要缓不过来。那托着她之人回过身,觉察她濒临窒息,猛然将她拽向怀中,冷冷嘴唇压上她的唇,温暖气流随之度入,从唇舌直送肺腑。窒息的痛苦为之一缓,近在咫尺的面容也终于看清。

    是陈卓英。

    他将她紧紧抱住,制住她本能的挣扎,不让她浮上水面。子弹射来的旋流仍旧密集穿过眼前,水面上硝烟弥漫,枪声响成一片,水下也被搅得混沌不堪。他带着她竭力顺着湍急的河流朝前潜游,水下缺氧令她几乎思绪迷糊,但求生的意志逼着她抓紧陈卓英的手,不敢松开半分。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静姝再清醒的时候,已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光景,她挣扎着爬起,环视周围是这一片不知名的河岸,正望见陈卓英躺在离她几米处的沙地上,一动不动,了无生气。身体蓦地一颤,心里忽然衍生出无边的害怕,她抑着身的疼痛,慢慢爬起来,蹒跚着走过去蹲下,先是用手指在他鼻间试了下,才心神一松,一个趔趄歪倒在地。

    陈卓英躺在地上神色安详,他真的太累了。

    且不说,静姝望着荒芜人迹的河岸发愁,只说那原来发生激战的桥头,在他们踪影消失后车辆密布,烟火尽熄。只是,漫漫人群处皆是一片令人战栗的死寂,只有踏踏踏的脚步声来来往往。

    这时,远处奔来一队人马,那人马的领头军官战战兢兢地望了一望衡河桥头站立着的一动不动身影,便疾走入人群,走到一个面容颜色俱是铁青的男子面前道:“陈副官,不妙啊,我们这一队仍没有找到大小姐和陈长官。”

    这男子正是陈岑,他面容紧绷,有些气急败坏:“怎么会找不到?再去找!”

    那军官面露迟疑:“这衡河水流湍急得很,我猜测大小姐和陈长官如果没有出……事的话,也被冲到下游了,我们要不要分派些兵力向下面去找?”

    陈岑闻言紧锁眉头,顿了片刻,霍然转身向桥头走去。那里有一个身影,已经一动不动寂静地站立多时,那是紧跟着陈卓英冲出涓园,但始终来晚一步的徐浩森。

    从相识之初到现在,陈岑不是没有见浩森发怒过,只是像刚才那样声色俱厉的模样还是头一次。这激战过的战场中心,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半步。

    陈岑望了眼他一直紧握着的双手,试探着叫了一声:“浩森。”

    徐浩森像是闻所未闻,过了良久,他才将目光从奔腾的河流中收回,缓缓道:“说吧,什么消息?”

    陈岑望着他眸底幽深的双目,心理压力感觉更增一重,他沉声道:“第二队已经搜寻回来了,还是没有找到大小姐和陈卓英。”

    也就是一瞬,一直站立如雕塑般的徐浩森骤然像发狂一般,猛地握拳击向桥头的木桩,接着没有迟疑,又是咚咚咚数下,直到猩红的血顿时从他的指间流出,陈岑猛地扯住他:“疯了?!”

    徐浩森闭上眼仰天不语,陈岑叹息一声,劝道:“我知道不好受,静姝以的名义被人劫走,我也有不可退却的责任。只是现在根本不是发狂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他俩。”

    徐浩森不语,陈岑又道:“河流冲力很大,刚才二队的人说的没错,我们应该再向下游走走,说不定就找到他们俩了。不要总向坏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