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婚事很早前就定了,我怎么和祖父交代?”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我对殿下片刻不离,实则也看在眼里,他确是一片真心等你,只怪这番和亲来的不巧,又是最好的助力,陛下既然允了婚事,那就说明东宫之位有戏。说句不该说的,日后殿下若真能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小殊你一样是贵妃,和皇后没有差别。至于老将军那边,殿下心里有数,不必太过担心。”

    他声音低沉下来,扶住路殊的胳膊:“不要动怒,你还有伤口,当心又出血。”

    路殊看了他一眼,一只手依旧抱着那条伤臂,没有再回话,也没有像魏去非之前猜测的那样原地崩溃大哭一场,只是接着往村口走,脚步快了一些。

    他上前追人,怕她想不通要出岔子,又颇为笨拙地安慰道:“殿下就是吕德妃所出,贵妃娘娘数十年来盛宠不衰,日后你的孩子也定会像殿下当年那般得到重视,他此次属实身不......”

    “我知道!我知道他身不由己!”路殊突然提高声量开口打断他,又瞬间像风雨敲打过的草叶那样蔫下来:“行了,先别说了。”

    她有些僵硬地迈了两步,低着头转过身来对魏去非道:“快走吧,一会儿真耽搁了。”

    赵祚和那两位暗卫在村口处等着,路殊把马交给魏去非,自己钻进车里,五人开始赶路。原本打算到下个驿站再换快马,但赵祚担心路殊的手臂不便,因此还是决定回程时坐马车,反正京城那边已经差人打点好,慢上三两日也无妨。

    路殊没表现得太反常,怕连累了魏去非,也没向赵祚多提半个字,只是一坐进马车就说自己近日太累,胳膊疼,要多休息休息,便靠在那张榻上不分白天黑夜的睡。

    大被蒙过头,一动不动,既不换姿势,也不翻身,面对角落侧躺着,几天这么下来,饭仅仅简单吃了几口,水也没怎么喝。

    赵祚同她说话,路殊便比划自己受凉嗓子痛,不能多说,搞的他没了办法,只好看人接着睡,一天天的过去,半点动静也没有。

    她躺在那里想,赵祚那时想要和她圆房,估摸着是觉得假如她身子破了,就不得不嫁进王府,到时候就算知道婚事出了变故,管她做妾还是做什么,自己也没得选。

    又想到那天晚上,是姜豆敲门来找她,那也是她哄姜豆洗漱睡觉的最后一个晚上,想起姜豆,她就又想起西疆人,想到西疆人,就想到那位不日将前来中原和亲的公主,想到公主,便做噩梦,梦见西疆士兵用棍棒敲碎姜豆小小的身躯,他趴在自己怀里哭,说是被阴间的小鬼带走,那些人也欺负他,说他脏兮兮,破破烂烂没有娘。

    那些噩梦吓的她夜夜惊醒,脑袋磕在马车内的一个角上,赵祚以为她是因为姜豆的事打击太大,每晚都搂着她开解,路殊躺在他怀里,这般循环往复的情绪便愈加严重,晚上整夜整夜不能阖眼,好容易才疲乏地睡了过去,所幸这次终于做了个没那么糟糕的梦,只是往日的一些小事而已。

    从前在以降阁读书习武的时候,某年她除夕没回家,朱闳先生也难得没出去走亲串友搞应酬,留在山上过年,便和他们一起在澧兰阁里吃年夜饭。

    先生跟她说,从第一次在太尉府见她,就看出她身上带着某种颇为奇特的命数,在镐安京这个地方,总是有大大小小的劫等着她渡,可渡了又不一定就能飞升,最后总落得个把自己磕成七零八落的下场。

    总而言之,镐安京的龙脉与她相冲,到邓州这个小地方待着,反倒能免灾,还顺道夸了一番她爹,说路太尉是极有先见之明的。

    路殊醒过来,想到梦里的师父和先生,精神稍稍好了一些,见赵祚坐在旁边,便假装咳嗽几声,任由那名暗卫进来给自己换药。

    那人见她的时候总戴着个漆黑描着金边的软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他估计是注意到路殊嗓子疼痛失语,不知从哪里取出几颗药丸塞进她手里,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她含进去止咳。

    路殊觉得他这几次换药包扎的时候,下手貌似轻了很多,含着药又躺回榻上回想那个梦,记起他和与唐师兄、师父和先生围坐在一张桌上的情形,心里就安生许多,含着那颗冰冰凉凉、还有些许回甘的小药丸,难得睡了个踏实觉。

    也不知是不是她运气太差,明明是为了不说话所以随便扯了个胡话,骗赵祚说自己喉咙疼痛,可快回到家的前几天突然还真的说不出话了,吃药丸后的确好了一些,但因为没怎么喝水,嘴角起了个发红的小泡。

    马车坐的她直发晕,没办法再躺着不动,路殊总算是挪窝坐起来,下车拿着指期活动活动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