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手中的粉扑,警惕地从镜子中看我,末了又拿起粉刷在眼角清扫残妆,故作漫不经心状,但我分明看到她的手在抖。

    我等着她开口,岂料她突然肩膀一耸,毫无来由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刺耳,充满嘲弄的韵律。

    我坐立不安如麦芒刺背,不明白她在发什么神经。

    好久,她的笑声才渐渐止歇,我看到她用手指去拭眼角笑出的眼泪,然后摸过一盒香烟抽出一支吸上了,一边吐烟尘一边仍还没有笑够似地强忍着:“林匆匆啊林匆匆,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很可笑吗?一句是或不是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你为何不学着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消消停停地过自己的日子。我并没有打算把谁抢到怀里,谁也并没有打算非我不娶,你的地位从没受过任何所谓的威胁。既然一切和从前并无区别,我们为何不把自己当作两条没有交叉点的平行线?各司其职,各得其所,各人过各人的。彼此视若不见不也挺好吗?你现在是典型的庸人自扰你明白吗?”

    我气极:“一切怎能还和从前一样?报纸刊登了,电视台访问了,从前平静的生活早已一去不复返了。你和江朗在一夜之间成了这个城市里最有争议的人,是是非非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我如何还能保持从前平和的心境?而且依你刚才所言,你并不想放弃江朗,我告诉你,你别太天真了,我是绝对不会和别的女人共同分享我的丈夫的。我的爱情非黑即白,非此即彼,如若让我在暖昧不明的夹缝中生存,不如让我立刻去死!”

    看我的反应如此激烈她有些吃惊,随即怜悯地叹息:“你真是病入膏肓了,好吧……”她从椅子上站起身,面向我:“我告诉你……”

    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而有礼的叩门声,我们俩个的注意力因此而有所转移……

    门开了,一位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推着一个着装的硬塑美女模特走进来——模特底部镶有钢制滚轱,移动起来很方便——他礼貌地说:“晚风姐,这是刚刚从意大利快递过来的最新款女装,其款式和布料都是在米兰服装周上拿过金奖的,公司让你穿这套衣服出席下一个电视台访问,你看怎么样?”

    邓晚风目不转睛地盯着模特看,似被服装与众不同的款式所深深吸引,全然忘记了我们刚刚所谈论的话题。她徐徐走近模特,用手指轻飘飘地摩娑其身上的衣料,表情如同做梦一样的沉迷。

    我凑过眼睛像她一样目光仔细地打量服装:飘逸的嫩绿色纱裤和相同质量的浅白胸衣,颈上系有一条同款绿白相间的透明小纱巾。很简约也很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国际品牌,穿在她身上一定很有韵味,但也不至于如此神魂颠倒。

    “晚风姐?”看她久久不表明态度,工作人员适时地提醒。

    邓晚风这才触电似地缓过神来,对他莞尔一笑:“好,就这件了,我很满意,谢谢你。”

    工作人员恭敬退出。

    可她仍像没看够那服装似的,眼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各个角度不停地游弋梭巡,手指也凑上去不停地抚摸模特的头部和肢体。

    也许是我的感觉出了错,我总觉得那硬塑模特似乎比服装本身更吸引她。

    “是他吗?”我执着地又问了一遍。

    她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向我,明白我的意思后,表情又复淡漠:“你为什么不去问他本人?从我这里你什么答案都不会得到。”

    我站起身,力图让自己的声调平稳:“是他,对吗?”

    她并不立刻给我答案,只蓄足一口烟雾全数喷射到硬塑模特的脸上,目光空洞而遥远,竟和那假模特一样的没有感情。

    随即,她一手环胸一手扬着烟蒂又坐回转椅上,对着化妆镜深深地吐了几口烟圈,仔细打量着自己抽烟的模样,依旧一言不发。

    我从镜中看着她冷漠迷离的眼神、血色的唇和指间环绕的香烟,忽然觉得这女人心里好像埋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但她迟迟地不做声响让我几乎无法忍受,我有些急了:“说呀,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坐在转椅上灵巧地转了个身面向我:“你问他,他会说不是;你问我,我也会说不是,但是——”她拉长声音,脊背挺直地看着我,“你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