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不免好笑。

    这对师徒也是有意思,明明非常在意彼此,都急着想和好,但又都挺生气,就等着对方给台阶,每次稍微有点试探着和好的意思,总是阴差阳错又没对上信号,以至于一个小别扭闹到了现在。

    偏偏这师徒俩还活脱脱一个脾气,谁劝都劝不动,谁都打不动圆场,非得他们自己解决不可。

    然而这师徒俩都闹成这样了,平时连面对面交流都要假装在和别人说话的,上课、布置作业、考试竟倒还是入场进行,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班主任本来还试图调解了几次,后来干脆不管他俩了——就让这牛脾气师徒俩自己闹去吧,不耽误教学计划就行!

    于是就这么别扭着别扭着,在这一年的冬至,咸鲜滚热的腌笃鲜在锅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刚出锅的饺子热腾腾地摆上桌,细嫩糯香的冻羊糕垒在盘中……

    沈昭昭和几个堂表兄弟姐妹凑在一起,一边抱着小杯子喝冬酿酒,一边懒洋洋地往餐盘里伸筷子,屋外院子里的小池塘忽然惊起“哗啦啦”的水波声。

    “诶?这怎么回事啊?”这水声把大人们的谈笑给打断了,沈昭昭的妈妈——一位审美无可挑剔、脾气非常“艺术家”的画修——抬起头,朝窗外看去,她皱起秀气好看的细眉,“还真是有信来……这都什么年代了,有什么事不能打个电话啊?用这种老土的手段传递消息,真给咱们修仙者丢人。昭昭,去看看是谁的信。”

    “我还没吃好呢。”沈昭昭嘴里塞着冻羊糕,细腻鲜美的羊肉简直入口即化,让人恨不得一口气吃上一盘子,她含含糊糊地撒娇,“让表哥去。”

    沈昭昭的表哥诚然是愿意顺着妹妹一次的——他是个身高平平,但五官十足秀气的食修,这桌上有几道菜正是他的手笔,他比沈昭昭大四岁,也在修仙一中上学,在这一道上颇有天赋,距离毕业还有两三年,已有很多门道灵通的酒楼请他毕业后去做大厨了。

    然而沈昭昭的妈妈很快把他叫住了。

    这个容貌秀美、举手投足皆有一种古典仕女风情的画修,师承可以追溯到“神笔马良”,她像沈昭昭表哥这么大的时候,经常提着一支画笔,追着全校的剑修把人打到抱头鼠窜,既有艺术家的感性,也有艺术家的……暴君本质。

    属于神棍的求生本能在这一刻敏锐地爆发了:

    “——我这就去!!”

    沈昭昭猛地放下筷子,噔噔噔窜出温暖的小别墅,在凛冽的寒风里狠狠打了个哆嗦。

    “真倒霉。”她嘟囔着,趿着拖鞋慢慢吞吞地走到院子里的小池塘边,在整齐地铺着鹅卵石的小路上不情不愿地蹲了下来。

    池塘里,一只十来寸长、色泽鲜亮的红鲤从水中缓缓浮了上来。

    不同于那些摆在餐盘上的同类,这只红鲤不仅漂亮到极致,而且有一种难言的神秘感,就像是一位见惯风浪的从容长者。

    红鲤游到池塘边,浮上水面,对着沈昭昭,缓缓张开口。

    幽邃的光从红鲤的口中似有若无地倾漏出来,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就像是这红鲤腹中藏着另一个世界,而红鲤一张口,便让这个神秘而幽邃的世界偷偷向她掀起一角帷幕。

    一条白绸缎就从这黑洞洞不见底的开口中飘出一角。

    这本该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场景,然而沈昭昭却见怪不怪、甚至以一种几乎轻慢地姿态无视了这种奇迹。

    但谁也不能怪她傲慢或是迟钝,因为对她这样从小修仙的孩子来说,这场面确实已司空见惯了,因为这正是华夏修仙者们从古至今最常见的通讯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