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夏冰掉的脸庞迅速解冻,吩咐婢女打水让他净手,又让人再设了一张食案,像往常一样与他一同用饭。

    思夏看他胃口还行,脑子里绷紧的弦微微放松。一餐已毕,她与他同在罗汉床上坐着,小心翼翼询问:“阿兄今日进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他说话依旧淡淡的,拆开蜜饯包,捏了一颗杏干递到她手里,“你尝尝。”

    思夏咬着杏干,眼瞅着张思远没多少精神,且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不敢多嘴追问他,之后她去问绀青,可绀青也只道他从宫里出来便是这副样子,问什么也不说。

    思夏叹了口气,即便他不说,她也知道这事肯定和宫里的人有关。

    大明宫紫宸殿内,皇帝留贵妃刘氏说话。刘贵妃看皇帝似是圣心不悦,大约明白了圣人为何如此。秀目一转,端了碗茶递过去:“宅家请用茶!”

    皇帝接过去,却不喝。

    刘贵妃人已近不惑之年,然因保养尚好,且本就生得貌美动人,看上去并不像真实年龄,盈盈一笑,和二八少女比起来,不过是多了几分贵气。她巧笑盼兮,凑上前去,柔声问:“宅家可是因席间张郧公嫌弃宅家赐食不合胃口的事不悦?”

    皇帝确实因宴席上张思远不吃不喝而恼火。刘贵妃说“嫌弃”二字,皇帝面色更是不虞。

    刘贵妃可是宠冠六宫之人,风头压过皇后,岂容张思远一个外姓之人对她不敬!

    原本国朝并无贵妃之位,是圣人宠爱,不顾朝臣反对才册封的,刘贵妃曾听那些文人们说过,她位同副后。她见惯了宫人对她的恭敬,家宴上众人给她敬酒,不敬皇后,她也乐得自在,偏是那久不进宫之人下了她面子,她怎能不气。

    刘贵妃拿起帕子在眼角擦了擦,满脸委屈地道:“宅家,今日家宴之上,皇后殿下与太子殿下皆在,儿郎和娘子们敬宅家酒,妾来喝,逾矩了。张郧公大约是因此事才吃不下去的。”

    皇帝却说:“家宴不分君臣。你是他长辈,他不敬你是他不懂事。”

    刘贵妃顺着皇帝的话说:“他年轻不懂事,然而这毕竟是天家家宴,他来赴宴,虽是不敬妾,可说到底那些酒是敬给圣人的,这分明是他不敬圣人。”她拿着个帕子拭泪,“长公主和驸马都不在了,也没个人管教他。宅家为天下人君父,该管管这个没爷娘的孩子。”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刘贵妃一眼。

    郧国公府内,李增带了几个人出城向南去辋川,先将那边的别业隔出暖阁,预备下冬日所需的物品,待那日再将大雪,张思远带思夏去终南山看雪,在那里小住几日也便宜。

    将近腊月,滴水成冰。张思远在屋中坐了半晌,只觉闲来无事,便让思夏取了课业过来。

    思夏最头疼他查阅课业,然而昨日看他心情不佳,今日他要什么,她也不会推阻,乖觉地取过来一摞纸来。

    张思远问过一些文章后又开始看字,随后语重心长地指点横撇捺该怎么写得更好,起初思夏还听得认真,后来就摇摇欲睡了。

    张思远撇头看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捏住她鼻头。思夏被憋醒,迎头听着训话:“就你这态度,去国子监不知要被先生打断几条戒尺。坐好!”

    思夏挪挪身子,看他神色不错,便歪着头笑道:“我这样也能听阿兄说话。阿兄继续指教吧。”

    张思远无奈地摇头,将纸呈在她面前:“看看,这个‘苏’字,草头的笔划看上去不对,应是先……”

    话未说完,一连串的脚步声便钻进耳中,绀青急急忙忙奔进来,草草施了个礼:“阿郎,宫里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