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将许靖放出来,是纪寻最基本也是唯一的坚持。孔晨在这一点上倒没有太多刁难,他只是轻飘飘的对纪寻说了个事实:“当朝九千岁是我义父,所以,你最好识相点。”

    闻言,纪寻默不作声,心如死灰,丧失了挣扎的信心。他本还想着孔晨不过是一个小秀才,纵使家里有点资产也不至于拥有那么大的能量,如今却全都明白了。原来人家不知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搭上了魏忠贤这条线。

    而在天启年间,和魏忠贤作对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纪寻虽不妄自菲薄,却深知仅凭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根本就没有和人家作对的本钱,连蚍蜉撼树都谈不上。

    所以,纪寻认命了,再度回到大牢,落寞的坐在角落里,静等孔晨实现承诺。

    孔晨没有食言,人家也没有食言的必要,背靠着魏忠贤这可参天大树,人家想找你麻烦想弄死你跟玩似的,可不得正经的信守承诺一回吗。

    将近正午的时候,孙五和另一个狱卒将许靖抬了出来,帮忙找了两马车安置好许靖,将缰绳交给了纪寻。

    回去的路上,许靖许是恢复了些元气,气色比早上见时好了许多。他在马车内大声咒骂,骂他骂地骂景正骂孔晨骂这该死的朝廷。纪寻却默不作声,他实在没了力气,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后该何去何从。

    正如孔晨所说,他并不怕纪寻耍赖,而当知道孔晨的靠山后,纪寻也从未想过耍赖。说实话,把绛芸轩给了就给了,纪寻虽然憋屈却也勉强能舍的下,可关键是把绛芸轩给了孔晨他就能放过自己和家人吗。纪寻不敢奢望孔晨的人品,所以思来想去竟只有远走他乡一途。

    可这天大地大,仓促之间又去哪里避祸呢,且,就算他想走,孔晨又能轻易的放他走了。

    这般纠结着回到了家,一家人忙里忙外的安顿许靖,唯有性子孤僻的尚七观察到了纪寻神色中的疲惫与慎重,是以拉开纪寻问:“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的纪寻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他急需找一个人倾诉,所以虽然明知道尚七不是一个好听众,还可是忍不住的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并满怀希望的看着尚七,期待着他能给自己一个解决的办法。

    尚七的办法简单粗暴直接:“你放心,他们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纪寻咬牙切齿,他真的很想让尚七这么做,天知道他多想杀了孔晨和景正,可是,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一旦他这么做了,后果难以预料,但有很大的可能被绳之以法,能不能活下去谁也说不准。

    纪寻不敢冒这个险,所以他只能坚定的回绝了尚七的提议,并且慎重的叮嘱他一定不能擅自行动。

    听天由命的感觉并不好,人生最无奈不外如是,此时的纪寻就是这样,他无计可施,便只能听天由命。

    见大家都在为许靖忙活,纪寻便暂时没有说家里即将发生的大变故,他憋的慌却不敢发泄,故只能佯装潇洒的搬了把躺椅放到大门边晒太阳。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的潜力是无穷的,瞧他,前一刻还在愁肠百结,可被这懒洋洋的太阳一晒,一时间竟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精神随机迸发出来,竟自哼出小曲来。

    “小哥好悠闲。”

    纪寻抬起眼,见是个没见过的黑瘦老头,若是放在前一刻纪寻自然是不会搭理的,可此刻却不知从哪里来了闲情,竟是唱了句戏:“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老头笑的灿烂,戏谑道:“小哥这唱腔,不敢恭维呦。你听老头给你唱。”竟自清了清喉咙:“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纪寻一听,顿时笑了,这老头唱的还不如他呢,笑着说:“老先生且停了吧,你这唱腔怕是要挨打的。”见老头意犹未尽的停了嘴,这才问:“老先生是哪位啊?找谁啊?”

    老头答:“老朽徐光启,小哥可是纪寻啊?”

    初听徐光启这个名字纪寻便觉得有些耳熟,略一细想便对上了一个人,为免除重名的尴尬,纪寻试探性的问:“可是翻译《几何原本》的那位徐光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