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活陈霜降干过不少回,只是这厚底木屐没有小孩子的尺码,很费力地挂在她小小的脚趾头上,踢踏踢踏地直响,推盐又是需要点力气的,所以比起陈世友来,陈霜降的动作就慢了很多,陈世友那边推完了四坎田,陈霜降才刚推完一坎。

    把新晒的盐都收拾了,装在竹筐里吊在卤井上,控控水,然后两父女就带着半箩筐海鲜慢悠悠地往家走。

    早上刚被杨氏训斥过,陈采春有点不敢回家,早早地下了工,应是等在村口等半天等陈世友一道回家,等她看到陈世友突然又想起,跟爹也是闹过别扭的,在那里左脚蹭右脚蹭了半天,终于感觉还是杨氏更可怕一点,也不说话,恹恹地跟在陈世友后头,等到陈霜降拿了珊瑚给她,又说了一通话,才渐渐地有了笑模样。

    杨氏也不是个会记恨的,再说陈采春年岁还小,不过是个小孩,骂过了就算完了,再说一天下来早就消了气,见到陈采春也跟没事人一样了。

    陈霜降摸过来那半箩筐海鲜还引来了杨氏一顿夸奖,只是等吃饭的时候,陈霜降眼巴巴地望着那四五条弹涂鱼,还指望着能分到一条尝鲜。结果杨氏挟了两条给陈世友,剩下三条放到了陈书楠的碗里,看的陈霜降一阵地失望,不由地咽了咽口水,她最爱吃这个了。

    陈世友还想着一人一条地分给两个丫头吃,刚挟起来就被杨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地放到自个嘴巴里。

    这个事情又引来陈采春一阵白眼,陈霜降悄悄地踢了她一脚,才给硬生生地忍下气来。

    等睡觉时候,陈霜降拿出她新得的那本书借着月光看了看,是先生上两天在讲的诗经,里面还用蝇头小楷做了批准,有看的懂的也有看不懂的,陈霜降怕天暗看坏眼睛,只是翻了翻就抱在怀里乐得直打滚。

    陈采春轻手轻脚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盒子,擦干净了抱上g,很宝贝地把刷的雪白的珊瑚放了进去,又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铜铢子,一个一个排整齐放了进去。

    陈霜降吃惊了,小声地问:“这么多?”

    陈采春把数了一边,小心地藏好,才躲到被窝里跟她说:“今天何夫人叫我给她纳了个鞋底,她就给了我这些赏钱,赵嫂子还说何夫人小气,外面买鞋底可不只这个价的。”

    “鞋底也能卖?”

    “赵嫂子说城里面都是店里面买的,不愿意自己纳。刚才我数了,快有一串钱了,等过年就能存到买新衣服了。”

    两姐妹笑闹了一阵,陈霜降倒是想起一个事情,要是她纳了鞋底不知道能不能卖出钱的,不过陈采春说的也有理,哪有时间做这个活的,于是也就放开了这念头,慢慢地睡着了。

    不过陈霜降还是存了这个心思,等到了交盐的日子,死活赖着要跟着陈世友一起去,杨氏赖不过她,只能吓她:“交盐可是很早的,你起得来就去,我可不叫你。”

    陈霜降倒也不怕,她早早的就跟陈世友通了气,等到了十五那天,果然天还很黑,陈世友就来叫她了,穿衣服洗刷,出门的时候大概也就一两点钟的样子,星星都还挂满天,看着也亮堂。

    一开始陈霜降还有些迷迷糊糊地只管拉着陈世友的衣角走,等到盐田拿盐的时候,被海风一吹,凉凉爽爽沁人心脾,才感觉清醒了一点,也能好好地走路了。

    每月十五是盐户们交盐的日子,大家伙一般都是结伴从盐田里走的,瞧见陈世友带了陈霜降这只小尾巴,不由得就嘲笑了几句,陈世友是好脾气只笑不说话,陈霜降是从来没起这么早过,还不大清醒,再加上陈世友挑着担子走的飞快,她要心跟着不时还要跑上几步才能保证不被落下,所以根本没旁的力气来反驳。

    盐司衙在县城里面,从盐田出发加急走也要走上两个多点钟,陈霜降毕竟还是小孩子,体力不够,渐渐地就慢了下来,走到一半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是拖着脚步在挪了。陈世友已经放慢放慢脚步,从队伍最前头落到最后头,还慢慢地落下了一大断距离,但是也没有办法,他身上还挑着两箩筐好几百斤的盐,实在是抱不动陈霜降。

    说了好几次,让陈霜降转头回家去,陈霜降却是抿着嘴闷头只管快步走,到底是急了一点,脚一软就摔了一下,还没等陈霜降觉得痛,却是从旁边伸来一只手,一把拎起她往肩膀上一放。

    这突然一腾空,吓得陈霜降一阵尖叫,手脚乱舞,猛一下就抱住了一颗大脑袋不肯放。

    “放手,我看不到路了。”只听得闷声闷气地一句话,听着声音倒是还挺熟的,陈霜降壮着胆子看了看,原来是新入户的陈大力,看样子是看陈霜降磨磨蹭蹭的有心帮着驮她一阵,只是这么不声不响突然地拎了起来,倒把陈霜降吓得不轻,也不敢说话,只是两眼朦胧地盯着陈世友瞧,很有点水汽弥漫,瞧着挺可怜兮兮的。

    陈世友知道陈霜降不喜欢人碰,平常摸她一下脑袋都要被瞪上半天,这一会陈大力这么突然来一下,肯定是吓坏她了,但是陈霜降明显是已经走不动了,这在路中间,让她自个回去也不是,跟着继续走也不是,陈大力这么一下刚好是解了陈世友的两难困境,所以只是当没看到陈霜降求救的眼神,对着陈大力道谢了一声,然后继续闷头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