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九条薰对亲生父母没有任何的印象,他们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便因为一场车祸去了另一个世界,对他们唯一的概念只有从警察手里得到的一张照片。两个对着镜头温柔浅笑的漂亮人,养父母指给她看,告诉她那是给了她生命的人。

    那是西九条薰第一次接触生与死的概念。

    父母的葬礼模糊在遥远的记忆深处,只恍惚记得彼时小小的她蹲在门口,一个个大人来抱她,朝她掉两滴眼泪,而天上的太阳太明亮,燥热的艳阳天,她热出一身汗。

    “妈妈呢?我想吃冰激凌。”

    一个天真孩子的,同葬礼格格不入的愿望,被太阳晒化了,滴在墙角,无人理会。

    西九条薰后来才慢慢理解,所谓死亡,便是没有回应。生与死隔着一堵墙,生人越不过,死者不得动。

    后来她被养父母接去家里,亲生父母的照片交到手里,珍重地封存柜底。

    养父母没有瞒她死亡的事,他们说:“我们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但该给你的爱,绝不少你一分。”

    她是多幸运的人,养父母说到做到,他们一生没有别的子嗣,所有的爱,就全系在她一个人身上。

    直到白发人送黑发人。

    回了东京后,虽然第一时间打听了父母亲的消息,亲自去看上一眼,却是不敢。作为替港.黑干活的报酬之一,森鸥外答应过西九条薰,会替她私下照顾好母亲,西九条薰便心安理得地做起缩头乌龟。

    在乎的、深爱的人,不声不响突然地消失,整个世界遍寻不见,那有多么痛苦,她再清楚不过。五个月便能叫她濒临崩溃,母亲这五年又怎么度过?

    从冲绳离开,太宰治回了横滨,西九条薰则来到东京郊区,站到了父亲的墓碑前。或许是太宰的话给了她触动,也或许是同降谷零的相遇让她放下执念,她终于来到此处,来见见她最亲的亲人。

    一直缩着的乌龟,触到了海的冰冷,还是要回到父母的怀里。

    “对不起,这么晚才来看您。”

    才一句话,便哽咽了。同样是死亡,父亲是幸运的,闭上眼忘记了一切,彼世轮回,又是新的开始。至于痛苦,都留给还在挣扎的人。

    “我很好,请您不用担心我,也不要担心妈妈。她也会好好的。”

    墓园里种了很多桑树,绿油油的叶子,间隙里流了满地的阳光。墓碑上“西九条”的字样像印章一般刻着树叶影子,风一吹来回晃。像在回应西九条薰的话。

    入了夏的太阳,还是那么刺目而热烈。她伸着手臂搭在额头望了望蔚蓝无云的天空。

    “看上去是个好天气呢——”很温柔的一句话响在清风里。

    西九条薰回过头。身穿棉麻裙子的妇人抱着一束红色美人蕉站在那里,嘴唇弯起来朝她笑着,眼睛上架着反光墨镜,倒映出一张惊愕的脸。

    “妈……哈啊……嗯,您说的对,是个好天气呢。”

    妇人绕过她,走到父亲的墓碑前,那束开放得艳极的美人蕉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