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三岁之前,过的日子跟寻常百姓家并无二样,皇祖母和父皇对我要求不高,甚至可以说没有要求,也没有任何拘束。受罚总归常有的,大多不痛不痒,我撒个娇皇祖母就招架不住了,有时候再嫁祸一点给萧珉,就更没有什么事了。

    大哥知道自己身为一国储君,不轻易与我玩笑,二哥一直把大哥看做榜样,大哥做啥他就做啥,故也不与我玩笑。皇室子嗣不多,能和我玩到一起的也就萧珉了,他大我五岁,吃喝玩乐比我老道。

    我仿佛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尽是年少时候。当这些记忆翻涌而至,我才发现每一个涟漪都有萧珉的倒影。

    我睁开眼睛,寝殿里仅余了几盏灯烛,火光微弱,映出窗外落雪的影子。窗边案几上的花瓶内,是今早刚摘的一枝红梅。

    我半坐在床上揉眼睛,唤湾湾倒茶。

    不是湾湾,是另一个小侍女。小侍女倒好茶,贴心地吹了两下,放在我手中。冬夜的炭火将寝殿捂得暖熏熏,我有些闷,叫她将窗子开个小缝。

    小侍女听话开了窗,而后坐在床边。

    我喝完茶,将杯子递还给她,突然感觉颈边有一丝冷意——薄薄的,冰冰凉凉。

    微弱的烛火勾勒出眼前之人的轮廓,是敏阳,是我姑姑敏阳。她手持利刃,匕首的刀锋贴紧我的脖颈,而她,正面无表情看着我。

    没有表情,却渗出冰雪一般的寒意。我不由打颤。

    敏阳是个可爱又可怜的女子。她曾过得比我还潇洒,正是她,带我走街串巷,遍尝美食,让我领略外面世界的广阔和精彩。后来萧珉才加入了我们。

    煦都城里,不管是主街酒楼,还是小巷摊贩,敏阳都一清二楚。她是我们三个里年纪最长、江湖经验最足的,虽与我差了十岁,但神奇的是,我们总能玩到一块儿去。

    可自那年元宵夜夜出归来,她便不和我们再出去了。

    萧珉告诉我,是因为灯会上那位魏家三郎。

    我这才想起来,敏阳比我大了十岁,自然早早懂了事。

    魏相家的三公子是出了名的清秀俊俏,极具才情,奈何自娘胎出来身子就不好。我有些感慨,跟萧珉说“可叹红颜薄命。“萧珉一时语塞。

    今夜灯会上,唯有魏三公子对上了敏阳的对子。

    人人都说我像极了幼时的敏阳。不不,我是真草包,敏阳是很有才情的。能对上她的对子,魏家三郎的才情肯定也是数一数二。回想起婆娑灯影下那个苍白清俊的面颊,我禁不住再次扼腕惋惜了一番。

    敏阳变淑女了,俨然从街头小痞子变成皇家嫡女的典范。她不跟我们厮混,我有点生气。但是后来有几次,我发现她独自行动。

    我更生气了,你不跟我玩,这就罢了,我全当你转了性子;可你倒好,背着我自个儿逍遥,显然是嫌我这个跟屁虫碍事了呗。

    然而有一天,她被父皇罚在寝宫抄了三天书,我才知晓,原是她出宫找魏家三郎一起玩,惹怒了父皇。

    父皇是仗义的,想来是为我鸣不平。

    其实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玩呐,何必那么小气,既然敏阳喜欢,这魏家三郎不就是我小姑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