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位尊神都说了可以容许她再提请求,阿箬也不推脱。

    “和我一同被沉入湖底的还有三百人,我请求大人救他们。”

    和她同一批献祭的其余人没有避水珠,之后是石宫倾塌、地动山摇,那些人恐怕根本就没有生还的机会。但阿箬心想自己之前被折断脊椎、刺穿心脏都可以恢复如初,神起死回生想来也不在话下。

    那殉葬的三百人中有部分曾与阿箬有过几面之缘,部分则与她非亲非故。她没有救他们的必要,但如果机会就摆在眼前,她还是愿意去尝试。人命轻贱如道边的野草,野草每年被都有新芽,一批人死后这个族群照样在这片大地上生生不息。可作为“人”的一员,阿箬不愿意将人与野草类比。这三百个人也许在神的眼中平平无奇,但在他们的亲朋故旧那儿,却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然而这一刻她面前的神明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有了情绪上的波动,淡淡的窘迫之色使他浅色的瞳孔中仿佛有了人的温度。

    “……即便是我,也不能逆转生死啊。”他嘟哝说:“阳世之神尚且不插手冥界之事,多年前的老规矩了。”

    “不为自己许愿么?”祂又问。

    “我……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阿箬苦笑,“我本想许愿万两黄金、富贵荣华,奈何这世道纷乱无常,我未必有命享乐;又或者我该向您许愿至高权势、万里河山,可惜我天资驽钝,倘若身居高位,反倒对百姓是个祸害;许愿青春美貌么,我怕我终将沦为他人玩.物;许愿长生不死,我又觉得这世道实在无趣,活得太久不是好事;我其实还想要更多,比如说上天入地、手刃邪魔的能力,但这些索求若是向您提出口了,我担心您厌憎我的贪婪。”

    不过,她也并非无欲无求。

    电光火石间,有道早已沉寂在回忆中的哭声在脑海中响起。弟弟,她曾经有个弟弟,但却在九岁那年母亲死后与她分离,不知道如果她请求眼前的神明帮她寻找她失踪多年的弟弟。祂会不会答应。

    想到这里她重新怀揣着期许抬头,在对上神明目光的那一刻,却见祂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箬不明就里,但还是闭上了嘴。这应当不是她哪里得罪祂了,而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她看着古神那双如同覆盖着雾霭一般迷蒙的眼眸内燃起了警惕,祂抬头张望,眼神却好似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阿箬那时什么都感受不到,以她一个凡人的视角,只能看见水光映照下的岩洞穹顶。

    然而下一刻,不知是从何处而来的一股重力逼得她跪伏在地,她挣扎着抬头,看见了头顶上方的万丈金光。

    如果她是巫祝,应当会认出这是仙门中人用来荡平邪魔的剑阵,只是威力过强,她一个凡人身在阵中难免遭到波及。在象征着天地浩然正气的剑气下,她只能依稀看见身边的少年振袖一挥,腾空而起朝着金光所在的方向扑去。不用猜都能知道接下来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撕裂一般的痛苦几乎摧毁她的神智,然而当她倒下的时候,身披华光的少年却又再度落到了她的身边,将手伸向了她。

    阿箬抓住了那只手。

    她还不清楚祂的真实身份和善恶,更不知道眼下要杀祂的是谁,这一战最终哪方会获胜。但她看见有只手向她伸来,于是便下意识的握住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以她的视角能见到的东西原本也就不多。她投入了一个洁白的怀抱之中,听见了地动山摇的声音。

    这一次的震动比起之前还要声势浩大,恍惚间仿佛天地都要崩毁,石块落下、水花溅起,各式各样的轰鸣声充斥于耳,等到阿箬再次挣开眼睛的时候,她首先看见的是刺目的太阳。她已经不在地下,重新回到了陆面上,此刻正悬浮在数百丈的高空,唯一支撑着不使她下坠的,是少年神明揽在她腰间的手。

    在适应了阳光之后,她看清楚了她和祂正被一行人所包围,那些人也都是一袭白衣——神仙们好像都格外偏爱这种素净的颜色,映衬着身后苍穹个就好似一朵又一朵的流云。

    他们应当是仙人,妖魔没有他们身上的凛然正气与超凡脱俗。而那一柄柄执在他们手中的剑,则是让阿箬想起了曾经听过的海外仙岛浮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