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狐狸趴伏在地,在广袤的麦子地里,压平了麦秆,耷拉下两条尾巴。四周环伺着群蛙,不合时宜地出现,该在池塘,该在沼泽出没,群居弱小,一个族群几千只共同呼吸着指甲盖那么大一片灵气。

    但是偏偏异常就在这里,几百个蛙妖都化成人形,这得多少天地灵气,多少人的精血?

    程锦朝被粘腻的蛙蹼黏住,身上开出小口,感觉血气徐徐流失,像蝗灾过境,自己就是一根嫩草。疼痛绵密而频繁,渐渐变得普通,以至于她甚至腾不出空来思考其中的不对。

    意识渐渐涣散了。

    迷迷糊糊地想,这儿和离星城的距离那么近,这些妖怪怎么敢的?在一位尊者还在坐镇的时候,就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出没?

    不再清醒,意识昏沉,巨大的狐狸维持不住形态,前腿一弯,屈身跪下,尾巴砸在麦子中,被细碎的麦芒勾住绒毛,愈发膨大,拖拽着长长的麦秆,漆黑的尾巴尖在绿意中隐没。

    蛙妖都似笑非笑,平静地享受猎物,走得不徐不疾,舌头时不时弹射出来舔舐掉脸上的飞虫,啪嗒一声,蚊虫死在口中,咀嚼得口齿生津,眼中都泛起层层贪婪的光。

    忽然,所有蛙妖都停下脚步,原地站住,眼神蒙上暗影,双蹼退为双手,群蛙渐渐隐没回麦田,顺着来时踏出的痕迹,麦田只剩一个车轮般的大圈,辐散出一道道脚印。

    狐妖面前的蛙妖原地坐回躺椅,眼睛眯起,再次享受下午的日头。

    一切归于寂静,仿佛刚才一切都是幻觉。

    麦田尽头,站着一个形容普通的农妇,面容粗糙,双手却嫩滑白皙,抚摸着手中的灰猫,像是两匹上好的绸缎互相滑蹭。她那普通到看一眼就会忘记的脸上露出讥诮的笑,手指忽然扼住猫的脖子。

    猫惨叫一声,妇人手心沁出的黏液就死死地包裹住它,定格在惊惧表情中,妇人张开口,似乎觉得嘴唇不够大,脸颊两侧也渐渐裂开,露出猩红的血肉,活活撕开,像塞入一口馒头,眯起眼睛把猫塞入口中。

    隔着层层麦田,对面的山坡上,群狼沉静,动作划一,比追明竹的数量多出十几倍。

    头狼淡红的双眸与妇人对望。

    妇人咀嚼着猫,不住地吹气,将猫毛如蒲公英般吹出来,脸上五官骤然融化了,只剩一张平平的脸和咀嚼着的嘴。

    那嘴巴骤然变得奇大无比,伸出长长舌头翻卷,妇人身形一晃,脸颊一鼓,成了只巨大的蛙,头顶与后背密密麻麻生着巨大的肉瘤,随着呼吸起起落落,不断蠕动,每一块肉瘤上都隐隐浮现出哭泣的人脸。

    头狼长啸一声,群狼齐齐嗷呜一声。

    随即,头狼咧开嘴,身子一弓,仿佛要纵身下山。

    麦田中,一只狐狸和一个昏过去的女孩被抛了出来。

    狼群中飞奔出两头狼,纵身一跃,极巧地将狐狸和女孩分别挂在背上,狼腰一沉,卸掉一股力,尾巴在地面一支,四条爪子一错,转个弯,直奔头狼而来。

    头狼凝望着狼背上的一人一狐,露出犹豫之色。

    抬头望,那麦田尽头的巨蛙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再回望,群狼都望着它,儿郎们的眼睛都懵懂天真,都还未曾化妖,不知接下来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