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朝把明尘尊者的话捧在心里,惴惴地进了城。心里游移不定地想着一只狗和一个孩子的故事,想不出自己何德何能,要听尊者解释杀妖的缘故。

    她从城主府出来,是尊者放她离开,姚一行还不知她是妖,遇见她的时候露出笑容:“尊者是不是看中你了?”

    程锦朝:“啊?”

    姚一行激动起来,双手乱摆地比划着:“就是,就是仙缘啊!我看你们飞出城又回来,这是何等殊荣!不是仙缘?”

    程锦朝笑笑:“不是。”

    “那是什么?”城主怀着街坊式的热络,眼睛明亮,若不是顾及男女有别,恐怕就要缠上来问东问西了。

    她瞥一眼院门,仿佛要从庭院中的寂静里剥茧抽丝,找出自己的答案来,仙缘?不,是刑期,是她自找,求仁得仁,心中把身后事沉甸甸又轻飘飘地想了一遍,对城主一笑,没有存心克制,流出狐狸的妖媚:“你不如去问尊者去,叫她告诉你。”

    姚一行想了想,想不出自己去碎嘴婆子似的跑到尊者面前问程锦朝的事,连连摇头,看程锦朝笑意深深,笑道:“恩人说笑了,看起来是比仙缘还好的东西。”

    程锦朝敛了笑容:“或许是。”

    随即颔首告辞。

    阿素还在长老处等她。

    其实本不能算等她,因她走时就说,此去不一定回得来,叫阿素不必等,走得很坚决,没有一步三回头,却也知道阿素就坐在长老处里一条长廊上的木栏杆上,把两条腿晃来晃去。

    程锦朝看见阿素的时候,那孩子就坐在栏杆上,探头往外望,看天上的彩绳缀着一只只篮子,事官忙忙碌碌地站在高台上取信下来,投入不同的竹道。竹道弯弯曲曲,伸进窗棂之间,有人伸出手来接信,那些信在竹道中飞行,擦出细碎的像风一样的呼啸,院子中偶尔传出人声,人的声音和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阿素就歪着头感受这一切,看见门口走来的程锦朝。

    程锦朝身上的红衣颜色暗沉,衣裳上总有些细碎的切口,血污的袖口都还没来得及洗净,红色愈发暗沉,有的地方脏得要命,泛出血色的乌黑。身侧没有了剑,程锦朝显得不那么挺拔,甚至更让阿素想起火红的狐狸——接受相依为命的人是只狐狸精这件事对阿素来说很难,但是她别无选择。

    她经常开玩笑说程锦朝是狐狸精,这人在无意之中就去勾引了谁,笑起来也有些狐媚子气。被她一说,对方就听她,总是板着一张淡泊沉静的脸孔,却实在不适合她,走到哪儿,就在哪儿拈花惹草,处处惹祸。仔细想来,狐狸怎么能塞进人的性子里呢,狐妖生来就是造孽的,她注定要为程锦朝操更多心。

    “尊者放你回来了,怎么说?”

    阿素说的是望月城的事。

    程锦朝此时却格外地笨拙,像是不懂她的意思似的,眨眨眼,想了一会儿道:“阿素。”

    “别用这种腔调喊我,恶心。我自己的印鉴弄好了,我还没想好回家还是留在这儿,想来想去你总得回家吧——”

    “我还有两日。”程锦朝轻轻打断她。

    “……所以就还是回家吧,”阿素面无表情地续完这话,把程锦朝仔细打量一遍,昂起头,很是理直气壮地叉腰,“你得送我回家。”

    “我恐怕不能……”

    “那就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