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粼月在曙光中睁开眼睛,湖水冲岸,身下的沙滩仿佛在轻柔呼吸,回到襁褓也不会比这一夜睡得更香了。

    双眉惬意舒展,正要伸个懒腰,左手一握,那丫头的手几时变得又冷又硬?

    侧眼一看,哪里有她的影子,手里捏的是一只太湖水鳖,四爪蹬动,豆眼愤懑。

    脸上忽然一黑,一件男子衣衫扔在自己头上,转头望去,林雪崚换了一身粗旧的绿麻布衣裙,包着紫色头巾,长发编成辫子,袖子挽起,和太湖最常见的渔女一般无异。

    她用柳宿使女的衣裙向岛上渔家换了两套旧衣裳,否则一个红衣,一个水靠,古怪碍眼。

    林雪崚见江粼月发呆,笑眯眯的凑近,“太阳出来了,青龙大人还不动弹,是等着让我帮你更衣?顺便数数剩下的伤疤?”

    江粼月松手扔了水鳖,这女人,到底叫过那么多声好哥哥,脸皮没白练。

    他懒懒爬起身,到晒渔网的架子后头换衣裳,低头一看,褂子裤子都是补丁,还短一大截,也就是自己身板好,披个麻袋都倜傥。

    林雪崚去渔家借了厨具调料、锅碟碗筷,在湖滩上支起火灶,架锅烧汤,香气浓溢。

    江粼月探头去看,锅中正是刚才那只鳖,只不过已被掏了内脏,剁了四肢头尾,刮了污皮,斩成八块。

    林雪崚一边烧汤,一边感慨,“小鳖啊小鳖,谁让你‘肌肉肥厚、腹甲有光、四脚乱蹬、凶猛有力’,只好对不住了。”

    江粼月喜上眉梢,“真贴心,连我爱吃什么样的王八都一清二楚。”

    他右臂抬不起来,左手不会使筷子,香得再也不能忍,正要直接伸手下锅,林雪崚用筷子挟起一块鳖肉,拿碗舀些汤接着,送至他嘴边。

    她在笃淳院看管娃娃,喂饭喂得熟练,江粼月心安理得,只管张嘴。

    这日是个大晴天,湖水银白发亮,映得两人脸上一闪一闪。

    他想起昨夜离船,已如银河梦境,现在离她如此之近,在阳光下看得真真切切。

    她眼睛低垂的时候,睫毛上会闪过一丝光泽,发丝飘拂的时候,有一缕会贴在柔长的颈侧。

    他身上疼痛,心却发飘,周围那些随风轻摆的渔网,扬帆下湖的小舟,偶尔凑近的水鸟,冲上湖滩的贝壳……一切最普通的东西,都变得新鲜不凡。

    林雪崚可没有闲情逸致,暗想燕姗姗如果调转船头来抓人,小小漕山,根本无处藏身,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她喂饱了江粼月,在附近来回打听,总算有一位渔民愿意摆舟相送,她讨了一只破鱼篓,手脚麻利将自己的两把剑和江粼月的游龙衫塞进篓中。

    小船离岛划向太湖西岸,三月春光旖旎,帆帜穿梭,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岸上花开如云,染得天水缤纷。

    林雪崚想离赤羽绿眉尽量远,便让小舟划进太湖西北的支流荆溪,一直划到义兴县东郊。

    下了船,脑中列出义兴县内的小吃点心,早晨她嫌鳖汤太腻,肚子还空着大半,向江粼月一伸手,“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