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昌海又名盐泽,曾是大湖,旧书载其‘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蒲鱼丰美,人皆以海视之’。若在丰水之年,整个雅当鬼城都是一片汪洋。”

    “后来季候变化,雨水锐减,赤河有时会折向焉耆以东,且末河也曾断流,蒲昌海因此水量渐枯。”

    “老雕和沈琮一家向西北而行,途中横跨了无数条干涸的河床,沙中遍布水贝螺壳,沿途不乏废弃的古堡和码头。那几日天气还好,没有特别猛烈的大风,老雕离开鬼城时摸索出来的途径尚能辨认。”

    “几日后,四人的水快喝光,蒲昌海虽然在望,可湖水久炙蒸腾,咸苦难饮,他们只能忍着饥渴艰辛,沿着铺满厚厚盐碱的湖岸西行,一直走到且末河下游。”

    “且末河入秋后变得浅窄,冬季之前就会断流。谢令真在河边饮洗,恢复了精神,嘻嘻哈哈,要沈琮背她过河,河底沙滑,两人栽进水中,相互责备,嬉戏打闹,没心没肺,墨云在后面观望,象个无可奈何的老祖母。”

    “墨云除了鞋袜,独自过河,刚一下水就歪滑了几尺,被老雕从背后一把抄起,横抱着涉河而过。”

    “翌日黄昏,成群的雅当扑入眼帘,远远望去,好象天神一时兴起,造物玩耍,结果忘了收拾沙盘,留下成千上万信手拈来的泥团,每块都在余辉中金光熠熠,细看又有赭褐、赤红、瑰紫、橙黄,各色交叠。浓黑奇异的影子铺满沙丘,万里高空,兀鹫盘旋,这壮观的景象在此凝默了千年万载,夕阳静谧,震撼无声。”

    “当晚夜宿鬼城,冷风游钻,呼啸声中好象有小孩在哭。沈琮发现妻子额头滚烫,十分后悔白天由着她的性子在水中打闹,后来沈琮自己也发起烧来,墨云便在旁边照料这对病鸳鸯。”

    “第二天早晨,沈琮夫妇虽然咳嗽身虚,精神倒还不错,不肯耽搁行程,执意去找那笔架和葫芦形的雅当。”

    “一座座雅当形状奇特,无穷无尽,看着象葫芦和笔架的也不罕见,但始终没找到一齐出现、位置与金箔所绘相同的。鬼城如迷宫,老雕的印象并不清晰,几人在一望无边的雅当群中转到午后,找来找去,腿软泄气。”

    “一只远方飞来的兀鹫盘旋几圈,叫声凄哑,降落鬼城。老雕皱眉生疑,这日干冷,风向不定,他嗅到几丝腥腐之气,拔足向兀鹫降落的方向走去,不到两百步,便看见两座城堡似的雅当左右相对,左如笔架,右如葫芦。”

    “四人走到近前,腥气越来越重,笔架岩和葫芦岩之间的沙丘上,有一座形如卧佛的雅当,这卧佛岩与笔架岩和葫芦岩相比,块头太小,一点都不起眼。”

    “卧佛前横着一具残缺的人尸,早被兀鹫啄空,仅剩些许皮发碎肉,挂在白骨架子上,沈琮拾起散碎的衣甲牌符一看,惊骇道‘这是典城都尉府的巡官崔平。’”

    “老雕见崔平头骨、肩胛骨、肋骨齐齐开裂,象被雷电一劈为二,不由暗暗吃惊。”

    “环视四周,卧佛岩到葫芦岩之间散布着更多的残骸,有七具狼尸,十来只兀鹫的尸体和另外一具人尸。这人断了一臂、一腿,残存的皮肉稀稀拉拉,沈琮认出衣物,死者是典城都尉薛皋。”

    “铁门关之后,薛皋一直没有返回典城,典城是个边关小城,将爵官制并不严谨,都尉不在,沈琮的辞呈是由县衙代批的,薛皋和崔平为何命丧于此,令人百思不解。”

    “刚才飞降的兀鹫正在掏撕另一具鹫尸,同类相食,画面残忍。死去的兀鹫肠脏外流,血淋淋的羽毛当中冒出一样古怪的硬物,老雕走过去,正在撕食的兀鹫抬起粘满血污的头颈,张翅弓背,发出难听的哑叫,老雕冷冷盯了那兀鹫一眼,它惧怕威势,止叫缩退。”

    “老雕蹲下身子,伸手一拔,拽出鹫腹中的硬物,这是一把月形血刃,六棱刀柄,古朴沉重,要费一些定力才能将之握稳,仿佛它有自己的灵魂,不愿受人摆布。”

    “他在沙地上蹭去刀刃上的血污,森寒的刀光隐隐发红,随手一转,刀锋指处,肌肤麻紧,象被细线勒过,好一把慑人的凶刃。沈琮将昆恕所赠的六角棱环与刀柄花纹一对,如出一辙,四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传说中的月鹘王杖,竟会以这样一个古怪的法子出现。”

    “今天我见赵漠用刀,才明白老雕那时见到的银月刀在‘饱血’之态,杀气已敛,今日银月刀在‘饥血’之态,杀气鼎盛,只是赵漠初掌银月刀,收控不熟练。”

    “几人对着血腥场景作了不同的推断,却没一个说法完全通顺,四人分头巡视,再找线索。”

    “墨云见卧佛岩上有几条奇怪的裂缝,上前一探究竟,老雕的目光则顺着斑斑点点的血污,一直望向葫芦岩。”

    “这座葫芦形的雅当极其高大,从底到顶有近二十丈,鬼城之风撩沙旋绕,扰人视听,可老雕仍有明显的感觉,岩上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