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站在城楼上,两千军士、六百河工在暴雨之中分洪堵决的壮阔画卷尽收眼底。

    这些人与咆哮的江水相比,显得微末如蚁,却也象蚂蚁一样倔强有序,不为天地所屈。

    一个个鏖战泥浪的身影勇往无畏,一串串暴发冲天的号子此起彼伏。

    这是蚂蚁驯服巨龙的野心之战,因其艰难,显其卓越,悲烈之气连暴雨都压不住,震撼山河。

    一瞬间,梁安忘了自己身处何年何月,眼前的景象仿佛来自远古,已经流传了千年,恒久不绝。

    在这亘古的图景中,他清楚的看见对岸的鱼口被徐徐横切了三刀,是三条并行的引渠,而这边堤上的锯牙象一根根鱼刺,斜着扎入江里。

    巨龙浑身不适,扭转身躯,试图寻找舒服的姿势,于是顺着三条引渠,探出一只龙爪。

    锐利的龙爪把引渠推撑开来,引河豁然畅通,奔腾的洪水一分为二,决口之水越抽越薄。

    一切紧锣密鼓,有条不紊。

    梁安细细观看,起初困惑不解,后来恍然醒悟。

    他不知自己正在亲眼目睹的合州堵决,会被后世许许多多的水利论著引为经典,只觉得这年轻书生的治水之策胆识兼备,效力惊人。

    他背手在城楼上来回踱了两步,“这出主意的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身侧的随从打听报述,梁安捻须点头。

    洪水一分,决口两边的河工立刻齐齐动手,把一只只卷好的空心轻埽推滚入水。

    埽中吃沙,果然绵稳沉降,密合无间,打桩固定的埽岸层层垒起,决口入水渐渐收拢到只有四五丈宽。

    乔兴邦沉眉眯眼,对身边亲信低语了几句。

    这名亲信趁所有的人都在伸颈翘望,悄悄来到计时用的铜壶滴漏旁边,偷偷把滴漏中所剩不多的水舀去大半。

    合龙在即,徐敦听到报时的锣声,转身一看滴漏箭尺上的时刻,心中咯噔一跳。

    他怒眼看向乔兴邦,气极之下,反而哈哈大笑,“刺史大人,你治水束手无策,干别的可真是智计百出!”

    正是紧要关口,没有功夫查验滴漏,一刻之内必须合龙。

    徐敦急中生智,眼见堤上竖着召集兵士的传令鼓,当即扔了斗笠,解了蓑衣,脱下褂子,赤膊袒背的走到大鼓跟前,拾起木槌,“咚咚咚”的擂起鼓来。

    雄壮有力的鼓声如沸腾的热血,越擂越快。

    筋疲力尽的河工们振作精神,跟着鼓声加快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