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套是月鹘游牧人的看家本领,牛皮浸油拧成辫子粗的筋索,刀剑难断。

    叶桻身处不利,在电光石火之间斜身探掌,顺着牛皮绳套一擒一抻,这是他向林雪崚学的“顺藤牵萝手”,虽然没有太白心经内功,但力道之威,拿捏之巧,足以让他临危自救。

    帕伊黛手中磨得一烫,绳套如同失控的野牛,猛的将她拽离马鞍,两足脱镫,还没反应过来,便斜飞出去,脸朝地栽摔马下。

    她的坐骑刹不住蹄,仍然向前笔直飞驰,叶桻轻身腾跃,顺势翻上了她的马背,两腿一夹,那马象离弦箭一般,载着他逃脱危境。

    盛军先见叶桻坐骑中箭,心呼不妙,后见叶桻眨眼间抢马到手,继续冲战,就象什么都没发生,这份敏捷和镇静令人惊佩,跟随他的士兵鼓舞振作,催马加速。

    帕伊黛从土里爬起来,她跌得满嘴是血,左臂关节错位,膝盖、胯骨肿痛不堪。钓鱼者反被力大的鱼拖下了水,好不狼狈!

    她盯着叶桻的背影,一咬牙上了另一匹马,吐尔弥赶到她身侧,“帕伊黛,前面是莫贺延碛,深追不利,野狗除了逃跑,没有别的本事,咱们回兵!”

    帕伊黛一擦嘴角的血,“汉人敢进的地方,我会怕吗?”

    葛禄骑兵见帕伊黛受伤,都要为她报仇解恨,就算知道莫贺延碛是可怖的黑风戈壁,也毫不犹豫的跟着她一往直前。

    塞外的冬末虽然荒僻,也有几丝春回的迹象,唯独黑风戈壁,是个完全被春天遗忘的地方。

    这里没有积沙山泉眼旁的芨芨草,没有伊州城外的五色沙砾,满目只有乌黑的石块,不见一丝暖色,就连刚才还望得到的蓝天,都在转眼间变得灰沉。飞沙走石是无人管束的强盗,肆无忌惮的随风来去。

    帕伊黛的队伍不敢掉以轻心,一面稳住队形,一面谨慎追击。

    叶桻之前已经两次深入莫贺延碛,心中有数,他见葛禄军放慢速度,也令盛军控制节奏,不紧不慢的游移在前,一到起风就穿插冲杀,风停时又退避逃遁,如此引诱追逐,神出鬼没,竟与十几倍于己的敌军一直纠缠到次日午后。

    双方战战停停,人马饥渴,盛军坚持到这一刻,只余不到两百骑。帕伊黛虽然可以和吐尔弥人马轮换,可葛禄骑兵人多,比盛军的小股人马更顾虑水源。

    纠缠到这个地步,真正厮杀的时候越来越少,拼的全是决心和韧性,有时彼此可见,却无力交斗,双方能一动不动的隔着起伏的石滩对峙许久。

    艾和曼担心女儿,派了几拨人马入碛传令,让她罢战回头,那些传令兵在碛中迷途失踪,直到此刻才有一支队伍找到了她。

    帕伊黛接到父亲的命令,正在犹豫,忽见右方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群黑点,那是一群随季节迁徙的野骆驼,一头雄驼领着数头雌驼。

    这样的驼群每年冬末都会循着漫长古老的途径,从金山回到戈壁产仔度夏。现在正是开始发情的季节,驼群后面冷不丁冒出另一头孤身流浪的雄驼,它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奔,要与领群的雄驼争夺妻妾。

    叶桻远远瞥见驼群,没有在意,不料盛军军马突然激烈骚动,嘶喊奔转,怎么都勒控不住,唯独他自己这匹从帕伊黛手中夺来的马安稳不惊。

    叶桻心中一震,戈壁上的野骆驼发情时,能散出浓郁强烈的味道,现在两驼交战,喉响如鼓,刍汁飙喷,气息顺风远传,伊州守军的马一直养于城中,一闻这味道,立刻惊恐失控,而葛禄人的马常年在外,牧民会刻意训练它们与骆驼相处,所以泰然不动。

    盛军控制不住战马,队伍混乱起来,帕伊黛瞧得清楚,振奋道“神灵助我擒敌,送来这群骆驼,汉人贼兵一个也跑不了!”

    葛禄军被纠缠了这么久,终于得了契机,这次若能在帕伊黛面前抢得头功,何等荣幸,每人都不顾饥渴,争先恐后杀向盛军。

    战马是骑兵的双足,盛军好比一个两腿抽筋的汉子,连迈步都难,何谈还击避让。盛军士兵为了减轻战马负重,脱了盔甲,身上没有防护,被葛禄军连冲带射,死伤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