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诉苦,语气十分平淡,眼里却埋着很深的痛楚。

    “师父,你别多想,小荟双亲已逝,哥哥又不在身边,她对你的依赖,并不比你对她少。”

    邝南霄笑着岔开话题,“你辗转万里,好容易回来,怎么净唠这些家长里短。”

    林雪崚娓娓讲述这两年的经历,邝南霄听罢,沉目看着地上摇摆不定的树影。

    “雪崚,灭王郯收西京,并不意味着太平,朝中依然忠奸并存,各域小乱未息,都有自己的算盘,内政不稳,外危未除,一旦平衡不好,小乱又会变成大乱。两万凛军失踪,北境风云动荡,启明军休闲不了多久。”

    林雪崚默默看着手上的太白指环,“师父,不知为什么,师兄离去时,我心里有很不祥的预感。唉,义军都象他一样,愿为李烮效命,可我到现在仍不知道,让义军背了宫训,成为李烮的突军,是对还是错。”

    武晖拎着兔子跑回院中,“邝夫人,是不是这只?”莛荟探头一瞧,“就是它!”

    她将二世关回笼中,一边招呼大家,一边将邝南霄推进屋内。

    林雪崚对着饭桌搓了搓手,“小猴子,你的厨艺真是一步登天。”

    莛荟笑眼如弯月,“山鸡是荀统领送来的,石尖菜、灰儿菜是我夏天采了腌好的,野木耳是今晨去林子里摘的。”

    这晚莛荟留雪崚过夜,两人挤在一张床上,要是还在衢园,肯定会推推闹闹,说笑通宵,可这回莛荟只粘了一个时辰,便披衣离开,她每晚都要定时照顾邝南霄翻身和起夜,久而久之,脑中就象有个滴漏,准时无误。

    昔日缠人的小猴子变成了尽职尽责的持家女子,世道如此,没有活得轻松的人。

    林雪崚听着山风流水,兽嗥虫鸣,把青衣布偶摸出来放在枕边,侧身一叹,合眼安睡。从几时起,这样平淡无奇的日子成了不可贪求的奢侈。

    承业三年岁末,天子回銮,李烮在城外整军候驾,远处旗杖招展,华盖醒目,天子御辂辚辚而至。

    李壑静坐车中,听着响动,问侍乘的太监“外面又下雨了?”

    “陛下,晴空万里。”

    李壑呆呆望着帷帘,好象伸手一掀,仍能看到离开西京那天的雨幕。

    粗粗一算,当时随行离京的人,竟有近半再也没能返回,帝都的晴空,他们永远看不到了。

    李壑拭了拭脸颊,衣袖上洇开一道湿痕。

    回程迢迢,他一路都在暗暗发誓,那个懦弱无主的承业帝,已经和王郯的头颅一起腐化成泥,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任人宰割,他也有盛太祖李钺硬朗的血脉,帝王这个角色如同烈马,不想被它掀下来,就只能驾驭它。

    李烮和百官一道护着天子仪仗缓缓入城,进入太极宫。

    李壑步下御辂,环视这个令天下豪杰流血搏命的地方,四周仍然回荡着一喊杀,浮现着浓烟火光和剑戟之影。

    各殿经过冲洗和修整,威严依在,只是脚下的石缝中冒着还没来得及清除的枯草,角落还堆放着焦砖碎瓦,给冬日的宫城增添了几分荒凉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