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情况急转直下,跟攥在唐锦手中的那封信相比,区区二三十两份例算得了什么!

    眼角余光瞄了眼站在唐锦身后低眉垂目的秦嬷嬷,周月娥贝齿紧咬下唇,再三犹豫,最终下定决心,起身走到地中间面对唐锦直直跪下,主动认罪道:“是我耳根子软,听信了邓嬷嬷和宝音的谗言,一时鬼迷心窍冒犯了王妃。您吉人自有天相,看在我姑母曾在陛下面前出言促成您与王爷婚事的情面上,原谅我这一次吧!”

    周惠妃竟然还插手过自己和江鸿瓒的婚事?

    手伸得真够长的。

    不过,周月娥在这个时候提及周惠妃,唐锦并不认为筹码只是单纯的婚事。仔细算算,差不多也该册立新后了,周月娥很可能已经收到了确定的消息,底气倍增,于是有了下午这一出示威。

    越想越合理,唐锦几乎肯定了这个推测,从衣袖中抽出信封拍在桌上,沉眸看着她。

    屋里寂静得落针可闻,沉默中,时间仿佛都被无限制拉长,漫长得让人呼吸沉重。

    于无声中,周月娥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口干舌燥,喉咙发痒,膝盖被地上打磨光滑的青石硌得又痛又凉。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她的祖父已经受封昌国公,以吏部尚书之职正式入阁,姑母马上就要被册立为皇后,她的父亲、伯父、叔叔都官居要职,唐锦算什么?凭她那个被招安后剁去了利爪的小小总兵舅舅?

    以自己现今的身份和家世,就算真的把她毒杀了,又能如何!江鸿瓒还敢杀了自己不成?

    愤懑至极的周月娥越想越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如此委曲求全,又思及离京时姑母对自己说过的话,愈加坚定所想,动了动身子作势要起身,忽闻头顶传来唐锦淡淡的声音。

    “平王妃,殁了。”

    短短一句话,却如平地炸开一声雷,将周月娥脑海里刚刚成形的基石炸个粉碎。

    “你说什么?我大姐姐死了?”周月娥猛然抬头看向唐锦,眼底充满血丝,咬紧牙关否认道:“这不可能!”

    大姐姐盼着第二个孩儿好多年,好不容易怀上,定然会事事小心,处处以自己的安全为重,怎么会突然殁了!

    “平王府对外给出的死因是突发恶疾。”唐锦坐直身体,单臂搭在桌沿上,深深看着她,道:“一尸两命。”

    周月娥只觉心神剧颤,当即不知是悲痛多些,还是惊惧后怕更多些。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于桌上的那封信,掩在衣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大姐姐最近一次给她的家书里,隐隐提及平王似乎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安分,她纠结着要不要立刻告知姑母。周月娥在回信里劝她稍安勿躁,小心探探情况,待确定了再报告给姑母也不迟。从合乎情理考虑是一回事,还有一层不好对人言的自私考量:大姐姐已经给平王生了嫡子,地位稳固,若再在姑母跟前立功,恐怕就要比自己更受宠了。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劝阻大姐姐,让姑母早知情早做准备,大姐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儿,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惠妃娘娘此时已经知情,据我所知,不久,平王世子就会被传召入京,伴读皇子。贵府的六姑娘,惠妃娘娘正筹划着给她办一场盛大的及笄礼。或许也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收到她即将嫁往江阳的家书。”

    从唐锦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语气平平,听到周月娥耳朵里却犹如一道道晴天霹雳。她想大声驳斥,她说的绝无可能,完全是她凭空捏造的,荒唐又可笑。然而,心底残存的一丝理智却又残酷地拉扯住她。

    信与不信,两相角逐,看似势均力敌,实际上,从一开始天平就是倾斜的。心底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不知何时镌刻着一个小秘密:姑母,并不十分可信。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周月娥黯哑着嗓音问道:“是王爷告诉你的?”

    此时,她忽觉顿悟。江鸿瓒,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城府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