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一天,萧琴和如诗在有凤苑的大堂中选衣料的时候,萧明达带来了萧文虹婚期确定的消息。

    日子是十月二十五日,说是大吉。

    萧琴怔了怔,然后低下头去,手中撩起凝夜紫的云绸一角,其上华美的花纹深深地印在了眼里。她无法揣摩出萧文虹得知这个消息时的表情,但心中也有淡淡的苦涩,不知是从何而来,亦不知将从何而去;同时也有了一股自心底蔓延而开的喜悦,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他以后将完全是她的哥哥了。

    而在出神中,她也听到父亲带着笑意的声音询问着她的近况,在听到闵夫人说“她总是闷闷不乐”的时候,便也终于对她说:“琴儿,跟父亲出来一下,好不好?”她和父亲一起漫步在萧府的花园里。傍晚萧瑟的秋风卷过,翻飞的枯叶托起她的披帛,在风中轻轻飘动。

    “琴儿,我知道你还在想尤应沂那孩子。但是……不是父亲我说你,如今选妃将近,到得你选上了,便是当今亲王的妻子,哪怕是当一个妾,也比平凡人家尊贵。若是你的夫君恰好成为了太子,你将来便是皇后,母仪天下,那可就是最尊贵的女人。……难道,堂堂亲王殿下,还不如一个尤应沂吗?”

    “……父亲,萧琴只是一介草莽村姑,亲王们不是萧琴能攀得起的……”

    “瞎说。”萧明达蹙了蹙眉,然后扶住萧琴的肩膀,将她忧郁的脸转向了自己。她望他的眼神也便像那一池秋水,清澈、明净,却也哀怨、孤独。

    “你是萧家的女儿。是我的女儿……”

    她不想再听,深吸了一口气后回过头去:“只是一个‘女儿’。”除了女儿的名分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女儿。

    萧明达的手却也顿了顿,似是思索。然后终于叹了一口气,道:“过去的十几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女……”

    她冷笑:“一句对不住就完了吗?也许你会觉得我这么说很不对……但这是事实。你知道我母亲这么些年来是怎么过去的?她有心绞痛,她也有风湿。我们家里时常穷得连饭都吃不够,更别说治病。而收入一直是母亲织布绣花赚取……”她眼角泪光闪现,随即又是一声冷笑:“母亲的一生就是这么毁了。难道……就是一句对不住就完了?”

    过去萧琴虽然也跟他提过她们母女的生活,但不知是情绪不对,还是别的问题,她只是简明扼要的说下去。那时的她声音冷硬。那时的她面无表情。而此刻,当她真的再次提到这些事情,他却看到了她眼角的泪水,其中的凄楚一闪而过,不禁也牵动了他的心。

    訾孤萍……

    “实际我真的很好奇,父亲。”她望着远处哽咽说:“当初不是你带母亲私奔的吗?当初不是你带她背井离乡,聘娶回家的吗?你和她不是也有琴瑟恩爱的时候吗?那个闵夫人有什么好?她只是……”她闭紧双唇,在一滴泪水终于滑落的时候,她说:“一个烟柳女子。”

    萧明达的脸孔却沉了下去,但是没有波澜,似乎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曾

    经并不代表永远。”

    “没有永远?”她兀地回过头来,噙着泪水盯着他说:“怎么会没有永远?父亲……”她望着他含泪问:“你难道就没有喜欢过母亲吗?难道母亲的魅力,就不如一个烟柳女子吗?”

    这话问得太直接,萧明达的脸一沉,冷冷地望着萧琴,而少女没有丝毫退却的意图。

    他望着她坚毅的目光,那么坚定而坦然。脑海之中,被掩盖在时间尘埃之下,另一个灵美俏丽的女孩望着他巧笑的画面也一闪而过,如电石光火。

    他怔住,随即目光中的坚冰融化了下来,立即将视线辽远地投向别处。

    “你太小了。你还不懂。”他叹息着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缘聚缘散,不是人为能够控制。人活着太累,也并不是情感就足够给予。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并非是一人便能够决定。而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美则美矣,该放手的时候却还是要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