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什么,没什么,你炒吧,炒好了拿去分给这班上的孩子们,平均分,每个人都要分给,哪怕就分到一粒呢,那也是粮食啊,嘿!这玉米炒起来闻着真香!”

    陶校长出门去了,王惠贞看着锅里被翻动着的玉米粒,听着玉米料与铁锅摩擦的声音,嗅着锅里飘出的越来越浓郁的香气,仿佛看到这锅越变越大了,变得跟坝子一样大,跟天地一样大,看到满天的玉米在翻飞,看到满地的人在欢腾地抓着天上落下的玉米,看到了天边佛的金光在闪耀……

    下午最后一节课要下课时,王惠贞把那些炒得金黄的玉米粒平均分给了班上的三十个学生,虽然每人只分到十多粒,可孩子们异常兴奋地欢叫着,那个高个子学生让每个同学都拿出一粒,收集齐了拿给王惠贞要她一定收下,王惠贞推辞不掉,只得接受。

    孩子们嘎嘣嘎嘣地嚼着嘴里的玉米粒,满教室充满了炒玉米的香气,王惠贞也放了两粒在嘴里,一嚼即碎,满嘴香味。

    她非常熟悉这种炒玉米,在平常年份只是在冬天作为打发时间的零食,可有可无,谁也没把它当回事。

    可是现在,看着孩子们当宝贝似地捧着这玉米粒,舍不得一次吃多了,只是一粒一粒地放嘴里,她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痛楚。

    “阿弥陀佛!”她小声地说,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可眼尖的学生们从她的口形明白了他说的是这四个字,在那高个子的带领下,全班同学双手合十,大声齐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哈哈哈——”孩子们欢跳着,教室里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王惠贞看着这群可爱又可怜的孩子们,满腔的悲悯之情如雾霭般氤氲在胸间。

    冬天来了,人们盼望的“瑞雪”一片雪花一粒雪籽也没来,来的只有阴冷的北风,为风不光是吹得人身上冷,更吹得人心里冷。

    过年时,大队书记孙宝贵命令拿出积攒了好长时间的谷子,又命令杀掉三头猪,这三头猪因为半年多没正经吃到多少粮食,主要是靠吃猪草拖到这挨刀的日子,它们贡献出的肉也没多少油水。

    可再没有油水也是肉,全大队老老少少七八百人还是黄莲树下唱小曲——苦中作乐地好歹过了个年。

    可正月十五还没过完,人们的肚子里又敲锣打鼓唱起了大戏,所有的戏文只有两个字,一个是“饿”,一个是“吃”。

    干旱从去年的夏秋旱到冬旱眼看又接上春旱,看来老天爷是铁了心要人们勒紧裤带清空肠子了。

    集体食堂的饭越来越少越来越稀,开头还往里面添杂粮,到春末时开始添野菜。

    这事提醒了大家,于是人们在干完集体的活收工后,开始干自己的活,发动一家老少到处挖各种野菜,虽然没有粮食,可野菜也是菜,就用白水煮了,有吃的总比没吃的好。

    这天下午放学后往家走时,王惠贞看见两个学生娃在用弹弓打树上的麻雀,她灵机一动,是该想点儿办法了,总不能坐着眼睁睁等着饿死吧?

    这晚上,明月当空照,院子里树影婆娑,春的尾寒还留着截尾巴,夏的暑热还没伸进头来。

    王惠贞把一家人全部叫到院子里,她叫八个侄儿女前小后大地在小板凳上坐成三排,又让云忠和杨淑芬在她两旁一边一个坐了。

    “大孃,你不是让我们早点睡吗?你今天这是要给我们开会还是要学佛经?”老大王礼正调皮地说。

    王惠贞:“你都是二十一二的男子汉了,你是长子,这家该你来当顶梁柱了,还这么不正经,我是有事要跟你们说。”

    王礼正正经地说:“我也想当顶梁柱啊,可现在饿得都快站不住了,还怎么顶?大孃,你肯定有办法,你说要怎么办吧,我们全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