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鼓乐齐鸣,好似以声音洪亮否就能论真诚的祝词一句比一句响彻云霄,这些话看似豪迈,像是能拉近君王与臣子之间的距离,实则老套得让人耳朵都快听出了茧子。

    同样的吉祥词眼,从众臣那不一样的嘴巴里,变着各类花样说出来千万遍,怎样听都是无趣又聒噪,说话的一群人却浑然不觉,闹得有声有色,闹完之后,就又照例摆上了歌舞。

    有个什么趣儿呢?虞昭端坐在席位上百无聊奈,百思不知为何,离开这么些年,为何这团年宴上,连歌舞竟都一成没变过。

    看着舞姬们娴熟得近乎机械地表演着那一曲快跳烂了的江山盛宴,虞昭双眼放空,在心里头默数着拍子,看过四五个倒踢紫金冠,六七个凌空射燕跳后,就知,歌舞环节,也快熬完了。

    到了此时,虞昭就立起腰端正了下身形,让卓姚帮着自己整理了一番妆发,后静待弦乐落下,预备开始与今日到场的各位女宾应酬交涉。

    无意间扫见了旁坐的凌妃,虞昭用余光仔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果真如张淑容所说,身着的是一身与周遭环境完全不匹配的素净常服,便知她今日不曾改变主意,于是转头,再次与楚子凯合上了默契,二人视线刚好相撞,都能察觉出对方眼中的无奈。

    还能怎样,按兵不动吧,虞昭将眼神中的气鼓鼓压下,收回目光,目不斜视盯着前方装作欣赏歌舞,心中散去的苦恼又开始集聚……

    曲歇舞落,掌声从四座响起,楚子凯依例举杯,先说出吉言祝了江山,再说出谢语敬了众臣,众臣屈膝跪下俯首谢恩后,感恩戴德捧起酒杯受饮。

    紧接着,就该众位夫人同送祝词了,以李老太君为首,满殿的女眷起身离席至殿中,对着上位的楚子凯行跪拜大礼,俯身又起,一时间,殿中金钗步摇相撞的咛珰声四起。

    贺过了万岁千秋,一遭形式终于走完,免礼过后,气氛就开始变得随和了,君王朝臣们饮酒作乐聊天下聊国事,后妃女眷们安分守己互压着声音传着话讲笑趣儿,造就一片和乐共融之象。

    冠冕堂皇你尊我爱,左不过就是低位者为高位者献上奉承,高位者再持姿态给予几句鼓励,统共就那么些空话,翻来覆去被人说着,闹出一片热闹的假象就好了。

    席位中,位置还算靠前的虞珠看起来有些不合群,她一声不言,眼睛无比专注,只顾着盯对面席中的楚子扬,无论旁边有何样的热闹,都不足以能吸引得她将注意力移开半分。

    而席位在最下侧的刘侧妃,又过于不守规矩了,一直试图寻话头插进众诰命与虞昭的谈话,因虞昭的不理会,几番都不得成功,在趁着虞昭停口饮茶的一个空档,她看准机会,连忙满面堆笑朗声道:

    “夫人们头上的那一类样式的花钗,看着可真精致,可否告诉我,是在哪儿采买的呢?还有懿妃娘娘所戴得凤冠,掐丝工艺更是精妙绝伦,其上的珠子,看着还隐隐发亮熠熠生辉,把身后烛光都衬暗了,当真是好看又稀罕呢。”

    “刘侧妃真是好眼力啊,”张夫人洋洋得意,抬手扶了扶髻,手指小心翼翼轻抚过那随侯珠花钗,转头往虞昭方向看上去,好声好气对她奉承道:

    “也是懿妃娘娘大方,赠了咱们这至宝随侯珠,让咱们也得以能沾沾您的贵气。不过臣妇们感念您的好意是真,首先却会将对您的敬意放在心上,心知戴在这头上随侯珠再是珍贵,也必定比不过娘娘您那凤冠上的明珠之辉,那才是世间真正的国色之辉呢。”

    闻言,众诰命转头互望,皆俯首称是,头上的那花簪随烛光闪烁,艳彩夺目,看得刘侧妃眼中满是羡慕,眼珠子一转,放低声音做感慨样,暗里讨好道:

    “确实,若妾身能得这样一颗随侯珠,必定也心知满足,甘愿以这一点微光,来映衬懿妃娘娘的国色之辉。”

    话中意味明显,这分明是在主动暗示向虞昭讨要呢,要知此钗,是虞昭单赐给各府嫡母的荣耀,刘侧妃一个妾室,竟想明目张胆僭越,此类不要脸的行为,让众夫人不满,不由在暗里都露出鄙夷的神态。

    紧接,她们又不由自主看向一直被侧妃欺压而闷声不响的贤王妃虞珠,更是啧啧不屑摇头。无依无靠,有着受人争议的家室,性子还如个锯不开的闷葫芦一般,怪道不受人尊敬和待见,夫人们谈及她时,都懒怠说她可怜,只叹她一句可悲,便就已经算是给她面子了。

    双眼不观,耳闻席上发生的一切,虞昭小口小口饮着甜口的蜜果茶,没有发一言,耐心等待众人将自己嘴巴里的话都说尽了,才放下茶盏,继而目光平视前方,道:

    “今日本宫让人去请,众夫人都在,独不见你,心知你必然是有要事在身不得空来,所以便没有特地寻你来。本宫给众夫人准备的这份礼,你不曾受,现下本宫便给你带来了。”

    话中指的人是谁,虞昭并未指名道姓说明白,可方才没受礼而出了声说了话的,就只有刘侧妃一人了,众夫人只以为虞昭此时说出的这话,是在答她方才的话,惊讶无比,心中顿时起了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