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那扇被所有人忽略的半开着窗户的窗台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个青衣人影,这人发冠歪斜,青丝凌乱,如同放荡不羁的浪子。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玩世不恭:“你那会武功的侍女都没发觉我的存在,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道声音有些耳熟,裴招招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她没有回头,所坐的位置正好在窗边,背对着窗户自然也就背对着这人。

    她看着手中水杯淡淡道:“我正要倒水时,却发现杯底有未饮尽的余水。可是我分明记得这壶水是小二领我上楼时顺手端进来的,水杯却本就是在这房间内的。若说杯中还有这么明显的余水,收拾打扫的小二却没发现,也有些说不过去。况且即使这杯里被我加上了水,凑近一闻却还是可以闻到似有若无的酒香,我这才发现,原来这余水不是水,而是酒。”

    裴招招话音一转,说道:“以上都不过只是基于我的猜测,若是小二真就这么粗心大意也不是不可能。窗户微开着通风倒也正常,可偏偏我不过试探一句,阁下便真的现身了。”

    身后传来低沉的笑声,仿佛极为愉悦。

    裴招招又道:“若是我打扰阁下,我向阁下道歉,可阁下既然可做梁上君子,避开小二住进空房,为何又不能去另一间房呢?还是说阁下本就是提前一步等在这里?”

    那人曲起腿半坐在窗台,上半身朝着裴招招倾倒过来,散落的发丝一路垂到裴招招胸前,与她的乌黑光亮的发丝仿佛要缠绕到一起,他笑意更甚地贴近她的耳根,低沉的笑声仿佛将她包围笼罩。

    他在她后颈处闻了闻,裴招招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胡茬若隐若无若即若离地掠过肌肤时的怪异感受,她微微蹙着眉避开了。

    只听那人笑着笑着,笑声中的愉悦渐渐散去,内里暗藏的锋芒突然如宝剑出鞘般显露无疑,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果然不是我的错觉,你身上也有透骨香的味道。”

    也有?裴招招握着杯子的手一顿,她垂眸道:“透骨香?似乎是一味草药的名字,公子闻到的或许是我身上涂的药的味道吧。”

    “是吗?”他亲昵地附在裴招招耳边,说出听不出喜怒的话,“你为何不回头看我?莫非是不敢么?”

    裴招招仍是低着头,微微蹙起眉头,心中盘算着十三回来的时间,慢慢道:“不论阁下是先偷偷潜入这里,后被我意外闯入,还是阁下本就是为我而来,都足以证明阁下的危险程度。若是阁下只是误打误撞被我碰见,我没见过阁下的脸,阁下便不至于要杀人灭口。若是阁下专程为我而来,我想我应该没得罪过什么人,不至于有人要我的命,故而阁下应该也不会对我不利。”

    “啧啧,还挺伶牙俐齿。”他伸出手扣住裴招招尖尖的下巴,将她扭了过来:“你不想看,我却偏偏要让你看清楚。”

    裴招招的目光一触及他的脸,瞬间便想起了面前这人,分明就是那黑言先生!可是他提到的透骨香,到底是偶然还是刻意?若说偶然,偏就这么巧提到这个名字?若说刻意,他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

    况且她记得,在那不知名村子里时,乍一看他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放荡不羁、懒懒散散的无害书生,可面前的他与村子里的形象可谓是大相径庭。如今的他仿佛卸去那层伪装,透露着一丝邪气与扑面而来的危险。

    这么想来,住在村里那日晨起时见到的酒壶,也毋庸置疑就是这黑言先生的了,那夜他便已回过了那本属于他的屋子。可若是这样的话,酒壶就在床边,他必然当夜就已经见过她。可为何当时甚至第二日白天都未曾对她表现出任何特殊的对待,此时此刻她却能敏锐感知到来自他的一股恶意呢?

    裴招招按捺住疑惑,目光只在认出他的那一瞬闪过一丝暗流汹涌,她淡淡道:“原来是黑言先生,先生若是早就表明身份,我也不至于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闹出笑话了。”

    黑言先生勾起唇角,伸出手仿佛要探向她脆弱的脖颈:“我倒是觉得姑娘分析的很准,我就是为你而来,你猜猜我会不会杀了你?”

    裴招招丝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眼神,语气也十分笃定:“我与先生无冤无仇,倒是想不出先生为何要杀我?不过我倒是觉得,先生若是真想杀,早就该下手了,何必与我费这么多口舌?”

    他似乎有些惊讶,然后又微微笑了起来:“你这般聪明确实让我有些不忍心,你说的没错,我与你是无冤无仇,可是我却痛恨背后培养你的人。既然你这样聪明,不如给我出个主意,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背后培养她的人?她舅舅陈康时?这黑言先生一届江湖人士,为何会与陈康时有深仇大怨?虽说陈康时应该暗地里笼络了不少江湖人士,可是以他左右逢源的行事风格,怎么会贸然得罪江湖中人?

    裴招招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千思万虑,沉默片刻后她道:“先生若是恨他,冤有头债有主,想报仇也该找正主才对。若是针对我一介女子,岂不是显得过分欺软怕硬、恃强凌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