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面之后,汤若望和他的教士同伴们就被圈禁在了火器工场的区域内,火器工场这片地域已经被完全封锁起来,除了路易主仆二人和那个老麦之外,其他所有的洋人都严禁离开这片区域。

    不过这种形同软禁的生活并不艰苦,食宿颇为优渥,环境也很干净,但让汤若望等人不怎么习惯的是,他们每天都要被询问,问欧洲的局势,问他们掌握的知识,问他们知道的一切一切,这样的询问虽然很和气,可时时刻刻有人记录,让教士们总是想起法庭和监狱里的拷问。

    在这枯燥的问答过程中,教士们明显能感觉到,说自己懂得天文和数学方面的知识,盘问他们的人往往不耐烦,可说起火器制造和机械方面的,对面往往来了兴趣。

    让教士们最不舒服的一件事,就是身为来自欧洲,同一个信仰的那位路易,没有丝毫作为同胞教友的自觉,很多次参加到询问中,而且语气比徐州这边的汉人更加严厉,不留任何情面。

    和他们从澳门一起来到这边的向导刘维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按照他的话讲,眼下的徐州看起来不似人间,完全不是他记忆中和传闻中的那个徐州,或许来自京城的大明官员能知道的更多,可他们在来到徐州后就再没有见过。

    这些官员是被驱逐了?还是被软禁了?教士们私下议论的时候有种种猜测,不过他们都避免去想那最坏的结果。

    汤若望和随行的教士们不知道,和他们一同被抓获的官员以及其他人等也不知道,在他们离开清江浦之后,清江浦向北的运河河段,在清河县和桃源县之间的某处,几艘漕船发生了倾覆。

    这段运河也是冬日漕运向北的末端,因为过了泗阳那边,运河就已经结冰封冻了,这个时候的河水并不深,不过船上的人比较倒霉,全被淹死在河中。

    船上的漕丁运兵或许害怕罪责,在沉船被发现之前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天知道跑向何处,南直隶江北这边是漕丁们的大本营,他们彼此遮掩掩护,找人是不要想了,得罪漕上更是天大的麻烦。

    运河上的案子,有油水的清河、桃源两县衙门都是争先恐后,没油水的则是互相推诿,这一次运河里几十具浮尸,而且没太多财货,两县捕快的效率却不慢。

    一具具浮尸被打捞上来,沉在河中的大炮也被打捞上来,看到这几千斤的铁家伙,大家大概猜测出倾覆的原因。

    漕船重心高,这段时间南直隶江北又在刮风,很可能风一吹,漕船摇荡,因为这几千斤的火炮在船上,一旦摇晃太大,就没办法止住,然后势头太猛,船上的人来不及反应,看船上这些人的样子恐怕都是不会水性的,漕工水手能逃出来就不错了。

    至于其他几艘船为什么也翻了,十有八九是因为风大浪大,船只碰撞,酿成这一桩惨剧,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漕船被翻过来之后停泊在岸边,两门大炮也被拖到岸上,就地搭了个棚子,由本地民壮守卫,不少百姓都过来看新鲜,啧啧惊叹,居然还有这么大的火炮,这几千铁干什么不行,何苦糟践做这个。

    至于这尸首那更是轰动两县,居然有来自外洋的番人,那些高鼻深目看着和鬼怪差不多的番人,虽说在水里已经把尸首泡胀了,可还是能分辨出来,这些番人不是信自家的什么神仙吗?还不让人拜祭先人之类的,这次遭报应了。

    按说冬天天寒,尸首可以存很久,等待上司衙门的刑名仵作之类的过来,可又出了一桩稀罕事,看守尸首的民壮非说这些番人尸体闹尸变了,其他被溺死的人也都看着古怪。

    这消息一传出去,清河县和桃源县顿时闹腾起来,好好过个年,怎么能让这外洋的鬼怪晦气了,何况一旦尸变,这几十个妖魔鬼怪闹将起来,本地要遭大祸的,这最近的法师也要去徐州云山寺才能请到,远水解不了近渴,最好用的法子就是把这些尸首一把火烧了,化成灰之后再也没办法作祟。

    牵扯到番人,据说捞起的大明人士里还有穿官袍的,这案子非同小可,不说凤阳巡抚这边,南京刑部搞不好也要来人的,可地方上群情激愤,这势头谁能挡得住?

    再说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这尸变之类的又牵扯到自地头,捕快差役们阻挡的都是三心二意,甚至暗地里帮忙都是有的。

    这么一来二去,停尸的棚子被人堆积柴草,点火烧了个干净,为了将妖孽彻底烧光,甚至还泼上油脂,熊熊大火把一切都烧成了灰烬。

    地方上对这些也没有隐瞒,来龙去脉都在公文上说得明白,不管是淮安府、凤阳巡抚又或者是南京刑部,甚至是京师那边的有司过来查问,一切都是如此,尸首连同衣服行李之类的都已经化为灰烬,船只和火炮仍在。

    消息南下北上花费一番周折之后,京师终于确认这是派到澳门那边采买火炮的队伍,派去的官员内宦全死,这实在是有些蹊跷,不过地方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烧成灰之后也没办法追查的太深,而且话说回来,漕船还在,可以查明就是这队伍在杭州那边雇佣的,火炮还在,这大炮又不担心被水浸泡,运到京师之后可以尽快的仿造以及投入实战。

    无论公文上,还是过来验看的官吏眼中,这两门火炮都是大炮,却没什么人能注意到在场的两门火炮是十二磅炮,而且是有瑕疵,制造失败的十二磅炮,他的炮膛光滑程度和深度都不达标,但这些东西,不是懂行的人根本看不出来。